打劫?
听得此话,箕胖子脸上表情相当精彩,他反射性地摸了摸腰间,旋又觉得反应过激,干咳一声,咧嘴笑道:这词不好,太伤兄弟感情!师弟你要觉得手头紧,只要给哥哥说一声,咱不带皱眉头的!
好啊,二师兄果然仗义!不过,也不用另说了,师兄身上向来不缺宝贝,现在拿出来,也省得大伙麻烦。
李珣晃晃脑袋,才说这一会,眼前的景象便又涂上了一层厚厚的血色,胖子的脸也看不太清了,但对方的生机脉动却越发地清晰,像是只花腿蚊子,吃饱喝足了,在眼前嗡嗡地晃悠,让人忍不住想一巴掌拍过去。
截然不同的感觉把李珣弄得有些迷糊了,依稀间,他看到胖子的脸色有些变化,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他脸上画出了一朵花!
对此,李珣心里一阵烦躁,你娘的听没听我说话?
念头初动,他的拳头已经轰在了箕胖子油脂堆积的肚皮上,看着胖子哦哦叫着弯下腰去,他心里又是一阵舒畅。
哈哈的大笑声中,李珣左手箍着胖子的肩膀,而右手已迅速的探到对方怀里。
既然师兄这么大方,三弟我也就不客气了。啧啧,二师兄果然家财丰厚啊。
说话间,他手上不停,至少扯了七八件形态各异的小东西出来。其中大多宝光隐隐,绝非凡物。搭眼一扫,那个墨丝蚶宝,就在其中。
李珣也不客气,大手挥处,袍袖翻卷,把宝物尽都收了。忽又想到胖子刚刚的反应,手上不停,又下探到腰间。手指尖才触到实物,便听嗡
的一声响,全身如遭电击,猛地抽搐。
胖子藉此机会,肥躯转动,像个大头肥鱼,尾巴一甩,便从李珣臂弯中滴溜溜脱身出来,转脸便叫道:师弟住手,这是哥哥俺的心头至爱,万万留个面子!
惊神钟?
李珣眼睛眯起,眼前血色弥漫,几乎已看不到实物。还多亏之前那一激,让他的脑子保持着相对的清醒。
箕胖子肥躯一缩,向后退了几步,方笑道:兄弟你也知道,这钟是俺的宗主信物,万万不可有失。兄弟你要觉得不够,回头哥哥再送你几件好玩意儿……
李珣却没听他说话,而是在一阵沉默之后,突然道:惊神钟里面是什么东西?
突如其来的一句将箕不错的话音拦腰斩断,这胖子窒了窒,方将肥脸挤成了一朵花。
好耳力!兄弟你只听震音,便知道里面塞了东西。实话对你说吧,这里面是块锁心寒铁的粗胚,有人专门订做的,俺正要把它送去打磨,没想到在路上碰上兄弟你。这个……
李珣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涌动的烦躁再压下去,这才开口道:这是在哪儿?
突然的话题转移把箕不错一棒子打懵,怔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当即大喜道:承兄弟你的情,哥哥俺必有后报。呃,你问这是哪儿……
这是北齐山啊!向西一千一百里就是水镜洞天,向东不远则是明心剑宗的驻地。
兄弟你干掉的这几个家伙应该是散修没错,说起来,昨日那位,难道就是兄弟你?
挥了挥手,也把箕胖子试探的言语一把挥到九霄云外去,李珣觉得自己的状态仍旧很糟糕,若不是忌惮胖子阴险多智,他可能早就出手,一泄胸口躁动。
只是……怎么离驻地还这么近?
对了,听人说,兄弟你和明心剑宗的明玑不太对盘?胖子特意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说话。
然后,他便生受了一记可剜心刺骨的凶厉眼神。
肥躯一缩,胖子嘿嘿笑道:不要奇怪俺知道这秘辛,当日兄弟你大发神威,搅得星河天翻地覆,事后他们虽然嘴巴封得紧,却防不住哥哥就在附近,兄弟当时又声势惊人,让人一看便知啊!
你就吹吧!李珣冷笑两声,却是心知肚明。血影妖身看得出来,他和明玑的恩怨又怎么看出来的?胖子必然有别的消息管道,只是他也没心情究根问底就是了。
不过,说起血影妖身,李珣忽又想起一件事来。明玑当日可是下过重誓的……
箕胖子不知他心里想法,尽在他耳边嗡嗡发声:兄弟,不是我说,以你的能耐,杀掉驻地里那几人并不算难,然而事后,与明心剑宗则再无转圜余地。这个人恩怨,扩大到整个宗门,可是智者不为啊!
李珣冷冷地瞥过去一眼,受低落的心绪影响,他胸中杀机层层叠荡,已到了另一次喷发的边缘。
箕胖子狠打了个寒颤,举手退了两步,干笑道:兄弟要真想做,哥哥不会拦你……请,请!
看箕胖子那副怪样,李珣胸中杀气反倒消减了些。他费尽心力地躲出来,又怎么会再杀回去?而且明玑在外转了一天,随时可能回转,若在此刻打了照面,那可真就糟糕透了。
李珣生出远避的心思,只是箕胖子横在这里,他也不能做得太过生硬。脑子里转了几圈,他又把话题移了回来:这么晚了,上哪儿去?
耶?刚刚说了,去送锁心寒铁嘛。
送给谁?
这个……兄弟你感兴趣?箕胖子言词闪烁不定,大有开始绕的意思。
李珣咧咧嘴,口腔的吐息像是从地狱升上来的毒火,在血红的唇舌间缭绕不散:师兄怎么说也是一宗之主,能让你纡尊降贵,亲身奉迎的人物,我哪能没个好奇之心呢?
奉迎个屁!箕胖子出奇地激动,脱口骂道:老子真要撅屁股上去,包准连点儿灰渣都剩不下!
哦,这么厉害,那我也更有兴趣了!
箕胖子恨不能把吐出的话再咽回去,但在李珣妖异的眼神下,他已经没了退路,只好干笑着凑上身来,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这名字初入耳中,李珣眼角便猛抽一记,口中不自觉叫了声:是她……啧,做什么?
他微笑着投过眼神,与箕胖子对上,两人胸口之间响了声闷爆,身形同时后移,但才动了数分,便又硬扯了回来。
箕胖子惨叫一声,肥躯努力弯了下去,他粗大的手腕被李珣扣住,深陷的手指差点儿把上面的肥油都挤出来。
两人的真息瞬间冲突了无数次,修为虽然相近,燃血元息的狠辣阴毒,却使得局面几乎是一边倒。箕胖子挣了几次,没有摆脱,疼得直跳脚:哎哟兄弟,轻点!
李珣嗯了两声,手上却更加了一把力。肥肉之下的筋骨血脉在高温下扭曲、撕裂、变形,却在行将彻底崩溃之前,停了下来。箕胖子只疼得唇青脸白,偏还要挤出笑脸,难看极了。
我知道二师兄有妙手空空的绝技,只是使在自家兄弟身上,可不厚道!李珣虽然收了力,可燃血元息仍是跃跃欲动,随时可以迸发出第二波攻击。口中则道:二师兄,你不给我个解释?
解释?当然,当然,哥哥也是一时昏了头,送出去的宝贝,泼出去的水……
咯地一声脆响,箕胖子的小臂骨干净俐落地断成两截。
李珣二度发力,在断骨相挫的微响中,微笑道:那些宝贝我是收在袖中的,师兄反探向我胸口,中间隔了三尺有多,如此空空妙手,我未尝听闻。师兄果然是能人所不能呀!
箕不错脸上血色全无,身子更是疼得打颤,依然笑脸迎人:口误,一时口误。其实,俺是看到兄弟胸口处宝光隐隐,好奇心起,想弄个究竟,仅此而已。
宝光?
听到这个词,李珣才想起,箕胖子身为千宝阁主,对诸般宝物自然非常敏感,有些探测宝光的奇门法术自也不足为怪。只是,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他……
不妙!李珣记得之前仓促转换身分,不过就是外袍反穿,再罩上无颜甲而已。
碰上旁人也就罢了,偏遇到箕胖子这生得一副七窍玲珑心的,除却宝物之外,发式、衣装、佩饰等等,无一不是大破绽,只要这厮上了心,哪能瞒得过去?
杀人灭口!
只一闪念,尚未有所动作,手上感觉突变。胖子软绵绵的手臂忽地暴缩一圈,像条滑不溜手的蛇,又像是全无形状的水流,从李珣指缝里挤
了出去。燃血元息即刻透体喷发,却仍然迟了半步。
大气中又响起一声空爆,其中夹杂着滋滋的怪音,以李珣为中心,方圆七八尺范围内的树木枯草像是被妖魔巨手捻过,倏然化灰,飞散四方。
箕胖子怪叫一声,单手做了个动作,黄钟大吕之声,嗡然迸发!
在惊神钟的震荡下,李珣不可避免地稍感晕眩,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身形摆荡,利用惊人的速度,强突上去,要在箕胖子使出其他招数之前,解决问题。
停手啊!箕胖子嘴里大叫,身形却向后飞退,手上惊神钟的震荡也越发激烈,有如实质的音波在他的控制之下,堪比切金断玉的利刃,且没有任何的缝隙可言。
刹那间,数丈范围内的草木应声崩散,几成白地,论声势不比李珣来得逊色。
更要命的是……钟声!
荒山寂寂之下,嘹远的钟声无疑是最为刺耳的标志,钟声激荡,万山相和。与之相应的,夜空中至少数十道剑光飞射出来,向这边汇聚。
李珣眼角一瞥,狠挫牙根,身形像一波没有实质的雾气,穿透音波利刃,迫近过去。
然而,一的钟声里,箕胖子所处的空间似乎被剧烈的震荡扭曲了,任是燃血元息充塞天地,他也能找万分之一的缝隙脱身出去。
两人一追一逃,转眼间就是几十里下去。
在此过程中,血色虹光瞬间波荡数十个来回,可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将胖子的袖口撕成碎片。
胖子袒露出油脂丰厚的手臂,脸色也惨白得紧。燃血元息那蒸腾气血、吸蚀元气的阴毒质性,就算只擦到边,也不是好受的。更何况蕴藏其中的凌厉杀意,无数次碰触到他核心处的生机脉动,在玄妙无比的气机勾连下,他至少在鬼门关前走了十个来回。
恐惧催发之下,任胖子心智如何深沉,也是怒不可遏,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深了。他身形不停,口中只道:师弟且消消火,那宝贝我不要便是。
再说,眼下的麻烦也不在我这边啊!
话音未落,又是一记钟声鸣响,只要不是聋子,方圆百里的修士便不可能漏过这指示。只见夜空中诸多剑光稍稍一顿,接着便如扑火流莹,直追过来。
麻烦来了,我们二人罢手吧!
胖子吼叫着,身形退得更急。李珣倒真听话地停了下来,很快二人便扯开了距离。胖子再退丈许,将距离拉至五丈左右,也停下身来,脸上笑容刹那间收了个干净,继而吼道:魔头,你还能跑得出这天罗地网去?
声震百里,气势极壮。只是,吼叫的同时,他小腹一阵蠕动,也发出一道极微弱的声波:大家兄弟一场,从我这儿突出去!
话音方落,四面剑光聚合,还有人在大叫魔头在这里、箕宗主好手段之类,声音遥遥传至,渐转清晰。
正如箕胖子所说,麻烦来了!
只是这境况,不正是那厮一手造就的么?得了便宜再卖乖,这手段也算是厉害了!
李珣冷冷一笑,目光微瞥,将空中的形势尽收眼底,与之同时,他每一寸肌体都在燃血元息的炙烤下,蒸腾起雾,消抹实质。
现在的李珣,已没有人的体徵,而像是一个气态的妖灵。
随着血影妖身的完善,李珣的感应也越发敏锐,他可以感觉到,在四方聚合的剑光之后,还有几个麻烦的家伙正急速接近中,这几位,才是真正要注意的。
凭藉这敏锐的感应,他稍稍修正了遁走的线路。最后瞥了眼箕不错,确认自己暂时没法子解决这麻烦,低嘿一声,身形倏然前冲。
箕胖子呆了呆,连连怪叫声中,宽大身躯猛地侧翻,同时把惊神钟敲得震天响,真实效用半点也无,只是四面草木倒了大楣,被音波连连催折,倒伏一地。
两人擦肩而过,李珣身形突地上折,速度竟然再度飙升,斜斜插上夜空,架起一道血色长虹。
高空中剑光已来不及聚合,只有三两道凑得近的,硬着头皮冲上去拦载,却又在稍触锋芒之际,崩散回流。虹光半点儿停顿也无,朝着西北方向,狂飙突进。
李珣谨慎地避过那几个强大的反应,第二次修正方向,正要一鼓作气,远遁千里,耳边忽地听到一声嗔喝:孽障,哪里去!
声音入耳的前一刻,李珣血红的视野中,蓦地闪现光芒。
这光并不刺眼,便如夜空月轮洒下,清净如水,却在瞬间将满眼血色荡涤干净。恢复到平常的视界,李珣反而有些不适应,也就在稍微恍惚的空档,便有人送上当头一棒!
重如山岳的强压直贯下来,李珣来不及思考为何竟有人能跟上他的速度,身体已自生反应,血雾虹光嗡然涨开,便如同崩散的尘烟,在强绝的压力下,四溢流动,诡异妖魅,令人观之心寒。
原来如此,血影妖身还能这般用法!
李珣脑中又多了一层体悟,他的精神恍惚迷离中,宛若出入虚实之间,已不再以人身自限,正因为去了这层桎梏,《血神子》上诸多窒涩不通之处,便如明珠结串,点点归拢,渐次开解。
他心中喜乐难以自抑,哈哈一笑,可在妖异的血雾状态下,笑声只化做滋滋的怪响,次第放开,直打入附近诸修士心中去。
先前嗔喝那人闻此笑声,以其低沉雄厚的嗓音叹道:妖魔变化,根抵心窍,遍体滋生,果然是血神妖变之法。孽障,还不回头!
话语犹自回荡,当空山岳重压倏然消散,却有根茎自虚空中出,疏通百节,华实并生,亭亭物华,更有生生元气,弥散四方。由极强而至萎弱,偏能牵动,直将虚空收化其中,扣住血影妖身的通路,其神通手段,一至如斯。
好一个妙法莲华!
只听箕胖子的声音从下方遥遥传来:无涯和尚不愧是释门龙象,高山仰止啊!
话犹未落,半空忽有血光迸射,周围的大气也突然燥热起来。虚空中无涯和尚以神通化生的莲华法相颤了一颤,有一片花瓣垂落,继而化入虚空。
空隙初现,漫天血雾立化虹光,直透出来,一路上元气交迸,如电光雷霆,轰然有声。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倒抽凉气,为血影妖身的霸道奇诡而惊叹,却不知当事人也在那里叫苦不迭。
听了箕胖子似赞叹又似泄密的言语,李珣才知道刚刚出手的,竟然是正道九宗里法华宗之主,释无涯老和尚。
此时的李珣只觉得,他的运气真是差到极点,此次水镜大会,正道九宗首脑只来了三位,除了厉斗量、天芷之外,便是这老和尚,只是,他怎么来得这般快法?
念头初生,眼前又是一道光芒闪过。李珣此时已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再接触到这奇特的光线,他心中立时警钟鸣响。
恰在此刻,箕胖子的声音又阴魂不散地缠了上来:竟然是彻天水镜,好!
李珣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彻天水镜!
这件水镜宗的镇宗之宝,常人只知它可明三界,断五行,明彻天下万物,却很少记得此镜更实用的一面。
比如现在,也不知这是什么妙用,光芒自千里之外射来,当空扫过,任血影妖身何其神速,亦被洞彻无遗,而且还有滞碍身形的功用,这才被释无涯轻松截住。
有了箕胖子的提醒,李珣的策略自然有所变动,他速度不减,心神却分出小半,细细体会镜光带来的影响。
倒是释无涯身为宗主之尊,既与他人合围,一击不中,也不好再行出手,给了李珣一个喘息的机会。
藉这一空档,李珣飞遁的方向稍有变化,远远离开释无涯那老和尚,折向西南遁去。转眼便是十余里过去,却见释无涯只是停留原地颂念经文,没有追来。
只是,那彻天水镜之光却如附骨之蛆,一道接着一道,横跨天际,映彻四方。
这光也没有什么杀伤力,却让李珣十成力气只能用出六七成。憋闷的感觉越积越多,堵得他胸口发闷,终于激得他厉声长啸,雾化的体态再度聚合,再不管身前有什么阻碍,便如一柄绝世神兵,一往无前,直把虚空剖作两半!
所经之处,元气几乎被袭掠一空,只留下长长的暗红轨迹。如此气势,已无人可挡其锋。前面原本还有三五个人,此时却已散得干干净净,为李珣让出一片坦途。
好极了!李珣此时也无恋战之意,只将心神放在背后那几个强人身上,再注意规避彻天水镜的光芒,只要能遁出几千里外,想来那些人也追不上来。
心里这样想,他高涨的气势不免有些回落,恰恰在这冲高回落的当口,眼前忽有人影闪动。紧接着,锋锐的剑气穿透虚空,扑面而来。
论声势、论威压,这波剑气较之释无涯都有一定的差距,然而从中透出来的、直视生死的通透犀利,却又远在释无涯之上。
这一刻,李珣强烈地感觉到,和释无涯拼斗,最终分出来的只是胜败。
而和此人交手,最后的结果,只会是生死二字!
谁……呃,明玑仙师!
对面女修冷眼看来,眸光中寂然无波,可被这眸光一照,李珣脑中已是一片空白,什么脱身之计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是由着冲击的余力直直冲上前去。
眼前闪过冰雪般的剑光,与李珣周身辐射出的燃血元息交织在一处,宛如平空起了阵飓风,嘶啸声不绝于耳。
在呼呼的风声中,李珣却像是坠入到一个解脱不开的梦里,整个天地似乎都疏离开去。眼中明明映着雪亮的剑光,却虚幻至不可思议——今生今世,他第一次直面来自明玑身上的杀意!
阴影如乌云般扩散,只不过数息工夫,便涨到十丈方圆。阴影边缘扭曲蠕动,像个活物一般。
而随着阴影形状的不断变化,一声隆隆低鸣蓦然从其中迸发出来,初听是雷声、继而又像是海啸声,最后却如同万头凶兽齐声嘶吼,宏壮苍凉,撼人心肺。
响声初起,李珣的感觉便像是在胸口被人猛捣了一记,闷闷欲绝,唯一不同的,只是他如今身姿妖异,分不清手足胸腹而已。
随着响声的变化,虚空中像是开了条裂隙,绝大的抽吸力量,以一种他难以辨明的方式,将他身上某种东西剥离出去,虚弱感如潮水般涌上来,但仅仅一瞬,便被翻涌的燃血元息蒸发个干净!
受此刺激,李珣猛然从迷茫中惊醒过来,燃血元息蓬然外烁,像是凭空燃起了一朵火烧云。
嘶吼声倏然止住,原本向外扩张的阴影乌云也飞快地缩了回去,最终又还原为那一枚小巧的挂饰,飞回到明玑手中。
李珣看得很清楚,宝物失效,让明玑脸上略有些意外,但很快,蓬勃的战意便将所有的杂念抹消干净,彷佛之前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先前稍有回落的剑气狂潮,像是碰到了拦江巨石,蓬然卷动,带着嘶啸的旋流,再度冲击过来。
吞海灵犀!明玑借它,就是为了对付我吗?
李珣突然有了狂笑的冲动,他终于又见识到了这荒谬绝伦的世界。没有了阴影的遮蔽,整个夜空都亮了起来,双方的距离只余下里许。
山崩海啸般的强压突然消逝殆尽,受惯性影响,李珣一时间控制不住,速度激增,向前直撞过去。
百尺之外,明玑身躯微躬,宝剑静静地凝在半空,刚刚的庞然剑啸声瞬间收敛至无,只有一道如丝如缕的剑气缭绕周身,凝而不散。
可愈是这样平静,李珣越能感觉到,被压抑在虚空中,那股冰冷如刀的漫天杀意。
此刻,明玑的精气神尽凝为一点,又以某种玄妙的方式投影在他的身上。随着他周身元气变动、气脉运转而不停游移,总能寻到一个相对弱势的方位,随时可能迸发石破天惊的一击。
这正是明玑所精擅的天心灵犀之术,李珣当然熟得不能再熟,然而他实在不曾想过,自己竟有直面此术的一天?
真要生死相见……呃?
在这一刻,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明玑脸上的错愕之意,想来他自己亦复如是。
二人身处的虚空忽然扭曲——这种形容也许不太正确,可是李珣确实看到,他眼前的明玑绝无可能地偏移出去,让开了前进的路途。
也在这一刻,锁定在李珣身上的天心灵犀也脱了钩,突然落空的错力感,让转眼间擦身而过的两人同时胸口发闷,李珣还好些,明玑甚至在低哼一声后,唇边溢出血丝。
便在李珣不知所措的时候,耳边又贯入一记熟悉的声音:笨蛋,赶快走啦!
他立时恍然,也毫不迟疑,再度加力,远遁出去。
与之同时,天空中像是炸开了一团艳丽的烟火,至少有二十道以上的黯淡虹光向四面八方飞射出去。
周围的修士当即看花了眼,只有彻天水镜的光芒横扫虚空,所触及的虹光立化虚无。
然而,彻天水镜的光芒笼罩之下,仍有三道虹光脱出,在场诸人均追之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见此情景,下方的箕不错再生赞叹:好一个千幻重嶂,这魔头的手段还真是丰富得很。
话刚说完,箕不错便感觉头顶有异,抬起头来,恰好看到释无涯正垂眸看他。
两人目光相对,箕不错龇牙一乐,点点头,肥胖的身影忽地没入了漆黑的丛林中。
李珣远遁出近千里,眼见彻天水镜无法照到此处,方喘了一口长气,飞身投入下方的山林之中。停下身形,他扭头四顾,却见不到人影,无奈之下,只好敲敲一侧的树干。
喂,还藏什么啊,出来吧!
伴着一声冷哼,水蝶兰依然是百鬼的打扮,却尽复她本来面目,施施然从另一边的林木间走出来。
李珣藉着点儿月光,看见水蝶兰脸上神色似乎有些异样,便奇道:怎么了?
嗯,我觉得……你很烦哪!
砰的一声大响,猝不及防之下,李珣被她卡着脖子抵在了身后的大树干上,突来的窒息和冲击顶得李珣一时间连惊讶都忘了,挣了下没法脱身,只好抓着她的手腕,皱眉道:你做什么!
水蝶兰也不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他,良久,才切了一声,放开手,又低声咒道:没胆鬼,还是不是男人啊!
呃?
你有异议吗?我都开始同情阴重华那女人了,她究竟是被你怎么使唤的啊!
这才几天,我已经被你从千里之外调来两次了,还都这种不值得一提的小麻烦,你就不懂得自己加把力吗?
水蝶兰看起来真的生气了,虽没有再加害李珣,却把旁边的树干踢得梆梆乱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啊!你到底有没有直面强敌的勇气!对了,从最开始就是这样,包括算计我的那回,你是不是不预先算计,就不知该怎么打架啊!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很正常啊。
李珣实在搞不明白这女人的想法,只好摊手道:你也看看我对的都是谁吧!像释无涯,还有昨天那位,我确实打不过,正面交手只是送死。
喂,你也不想让我死掉吧!
我当然不想让你……呸,你要还是这欺软怕硬的心态,早晚也脱不了一死!水蝶兰顿足骂道。
明明已经修成了血影妖身,却不会运用,只知道东躲,难道这魔功就是拿来逃命的吗?
呃,我只是觉得用来逃命最顺手,好了,不开玩笑,我现在……
一边说话,他一边转身,准备转换装束。
耳边喀嚓声响,李珣肌肉一紧,瞥见侧方一株合抱大树拦腰炸成两截,在隆隆声中倾倒下去,灰尘残叶四处飞散,更惊起鸟兽无数,声势惊人。
李珣讶然回眸,看着水蝶兰出奇认真的面孔,皱眉道:好像不是跟我开玩笑呢。不过,这是我长久形成的习惯,你也许看不顺眼,可我也没必要改变吧!
习惯?我看那是恶习才对。你再有能耐、再会算计,你能算计得了全天下的人?
退一万步讲,你可以算计所有人,大搞什么避实击虚,可是,老天爷呢,你算计得了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