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拳将所有人都打入了失语状态。
从高空水镜之后的地主,到地面上冥王宗诸人,包括渐被遗忘的商侍,猛然间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盯着剃刀峰看,看那沉寂得有些过分的峰顶,便是傻子也能感觉到,即将袭来的那一场风暴。
李珣气息稍平,他长出一口气,紧握的拳头却不可抑止地颤抖着。
折断的指骨和撕裂的皮肉不断回馈着的痛感,像一根烧红的铁针,深深插进他的脑袋里,这时候,阴散人曾经的忠告终于清晰起来。
不愧是天界神鸟,天生就对血影妖身有克制之力,我这算不算是自讨苦吃?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接着李珣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剧烈的痛苦依然侵袭着他的神经,可正是这油煎火燎的感觉,撑开了他的心脏,某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能把整个天地都吸纳进去。
然而,这虚幻不实的感觉也仅仅持续了一瞬间,随之倒涌而来的,便是剃刀峰上,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
冰火相激,寒意瞬间压过了火气,李珣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却还维持在刹那前的状态,说多么古怪,就多么古怪。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回到他的脸上,只是,蕴含其中的意味,却如针如芒,刺得他的脸隐隐作痛。
那是什么?怜悯?幸灾乐祸?又或更直接一点儿,像看一个死人?
蓦地,众人视界之内的景物,都开始微微晃动,尤以剃刀峰的幅度为最。
这和李珣之前操控禁法的效果差相彷佛,然而真正可怕的是,这晃动不仅止是局限于这片小天地而已,震荡由外而内,撼动着在场众人的身体,继而又撼动了他们的心灵意志。
所有人——不管是相干还是不相干的,只要是亲身接触到这震荡,便会觉得自己的意志壁垒在震荡中飞速地消解。
剃刀峰顶,那辽远宏大的气魄以及如冰雪般冷澈的杀意交融在一起,使得初春时日立刻倒回数九寒冬。
李珣喉咙里不自觉地呵呵两声,旋又紧扣牙关,因为若不如此,他就可能听到自己牙齿撞击的声响。
作为杀意针对的唯一目标,他所承受的压力,便是周围所有人加起来,也难抵其万一。
在此时,李珣彻底理解了周围人们目光的涵义,这一明悟便如同一桶冰水,泼在他心尖儿上,将已经有所回落的心气,整个的浇灭。
只是,他的心脏仍保持着些许能量,这使他还能驱动口舌,低声说话。
他妈的,他妈的……
毫无意义的咒骂声从牙缝里钻出来,几不可闻,手上滋滋的声响却越来越大,彷佛响彻整个心间。
沾染自青鸾法体的清灵之气,对血影妖身而言,无疑是最可怕的强酸,尤其是与外界气机同气相和,破坏力更增数成。
不过眨眼功夫,从伤处起,手心手背便给蚀出几个小洞,血肉抽搐,牵动心肺。
至此,青鸾仍在剃刀峰顶,没有现身,只有辐射出来的强压撼动山岳。
隆隆之声初起时,还似在九地之下,数息过后,已响动九天,在这震天雷鸣中,李珣的魂魄几乎都要给轰出体外,瑟瑟飘摇,再无根基。
身侧,水蝶兰看着他的表现,眉头皱紧,却没有说话,只在深吸一口气后,瞬间提升自身的气息强度,衣裙无风自动,与青鸾宏大的气魄针锋相对,意图从李珣那边分担一些压力。
气势刚刚提起,她肩上微沉,紧接着便被粗鲁地推开,什么气势、气息,自然烟消云散。
她吃了一惊,转脸看时,却见到李珣明显吃不住强压,辛苦地弯下腰去,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地滴落下来,垂下的乱发遮住面孔,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表情。
水蝶兰只听到他嘿笑了声:她往死里揍我的时候,没人说不是;我只是碰她一下,怎么就跟犯了天条似的?
貌似调侃的言语,透出的情绪却让水蝶兰胸口一窒。
她半晌无语,最后还是回归到现实中来,缓缓摇头:你把青鸾惹恼了,她那么骄傲的人……
说了半截,忽见李珣怀中滑出一件紫玉盒子,正是与商侍交接时拿到的信物,水蝶兰随手将其收摄过来,放入袖中。
此时,李珣的喘息声更大了些,只不过在天地雷鸣之中,连蚊蚋之声都算不上。
见他没有半点儿退缩的意思,水蝶兰真怀疑他是被吓傻了脑子:傻瓜,用幽一挡会儿,我们先撤吧。今天给了青鸾一拳,你还不知足吗?
说着,她望向幽一立身之处,这大块头的实力比上回更强了三分,就算直面青鸾,也……呃,怎么回事?
幽一没做任何表示,雄壮的身形已没入虚空,再不见踪影。
水蝶兰愣了半晌,才醒悟过来,转脸嗔道:你做什么?喂,我可是有伤在身,青鸾再杀过来……!
去她娘的!
这声变了调的咒骂,险将水蝶兰堵岔了气。然而青鸾遥空而至的杀意,可不会体谅这点,高空惊雷再起,隆隆震鸣,撼人心魄。
李珣仍弯着腰,粗重的喘息之后,他深吸口气,在雷声的某个间隙,狠狠地支起双臂,绷紧了身上每一块儿肌肉。
藉这力气,他从喉咙最深处,迸出一声嘶喊!
水蝶兰被惊了下,她无法理解这喊声中蕴藏的意味,然而,在闻听喊声的刹那,她的心脏却是突地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打了进来,胀满胸臆,排解不得。
她倏又心有所感,抬起头,正看到漆黑的夜空中,电光乍然闪烁。
九天之上,猛地一声炸雷轰响,音波直贯而下,将李珣刚出口的的嘶吼震得粉碎。
一口气倒憋在喉咙里,李珣的面孔红了红,裂开的唇角弯了一个非哭非笑的弧线,身子却再度紧绷,又一次嘶喊出声。
雷声再响,一如前例,将他的吼声击碎。
紧接着,嘶吼声再起,雷声再落。如是再三,李珣的的面孔已经涨成紫红色,这颜色渐渐扩散到脖颈、胸口,面部肌肉更是扭曲得不成样子,汗水糊了满脸。
他口中的嘶叫也渐渐沙哑破音,听起来甚至带着哭腔,更像是死到临头的绝望。
然而,嘶吼的间隔却越来越短,任九天雷动,欲倾寰宇,也不能将这破锣般的嘶叫声彻底击垮。
不仅如此,一声、两声、五声、七声……
断断续续的嘶叫声前后相连,在雷声的轰击下,逐渐抹消一切间隔,彼此贯通,越扩越远,最终那急遽攀升的强压,由内而外,轰然喷发。
在此刻,李珣的身体倏忽蜷缩至极点,然后瞬间展开,指尖、发尖乃至全身每一处毛孔均被汹涌的洪流淹没,他的肌体也刹那间伸展到了最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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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癫如狂的嘶吼声最终化为刺耳的厉啸,拔空直上,穿透云层。
纵然九天之上,雷声连成一片,震荡山川,落石如雨,那啸声依然越拔越高,搅动雷声的洪流,与之分庭抗礼。
雄浑虽或不及,可其中凶厉悍勇之气,便如烧天大火般,有燎原之势。
一时间,人人为之失色。在这一刻,人们几乎忘记了还有一个青鸾在——但也仅仅是几乎而已。
就在厉啸声拔至最巅峰时,所有旁观者的耳膜均为之一痛。
初时还以为是啸声袭扰所致,可紧接着,人们的耳中再听不到任何声息,只有耳鼓濒临崩溃的跳动,以及脑壳内血浆的翻滚,才使得他们醒悟过来——
那是已超出人们承受范围的最强音!
剃刀峰终于在无可抗拒的力量面前崩溃了,从山顶开始,无数触目惊心的裂纹像一条条游动的灵蛇,向下方蔓延开去。
还没有延伸到半山腰,一道青色虹光从峰顶暴射而起,粗逾数丈,横过天际时,夜空也瑟瑟颤抖。
峰顶轰然炸开,乱石飞溅,而周围旁观者皆是耳鼓一炸,所受的冲击十倍于前。
闷哼声中,元艰背后的三位冥将脚下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高空中,水镜砰然破碎,再不成形。
所有人都反射性地将上身向后仰,李珣也不例外,只是,他的头颅刚向后靠了小半寸,便在脊椎咯咯的呻吟声中,猛地向前撞击,他的身体也借这势头,整个地冲了出去。
身边水蝶兰倏然伸手,眼见就要揪着他的衣角,却不知为何凝在半空。
没有了任何顾忌和犹豫,李珣胸膛最后一口气上顶,撞开喉咙,追着厉啸声的尾巴,轰然炸开。
这是一头凶兽向敌方宣战的嘶吼,纵然与青鸾远超人类听力极限的音杀相去甚远,却依然守护着自己的领域。
在此时,李珣的眼神没有任何犹疑,只是直直地向前看去。他看到的,是一双被天青色光芒浸透了的瞳孔。
下一刻,青色虹光轰然而至,李珣脑中所有的念头都被冲刷得乾干净净,只有心窍中一点最精纯的心头血蓬然点火,由此牵动周身精血骨络,刹那间质气转换,没有任何保留地启动了血影妖身!
天空蓦地一暗,被青光映彻半边的夜空似乎又吐出了浓浊的阴影,想抢回自己的地盘。
只是这变化仅仅持续了刹那,紧接着便是青光大盛,映得方圆数里一片青碧。
一波绵密急速得可怕的震荡,从青光最炽烈的核心处传导出来,直可将天空撕破一个口子。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迎着奔涌的青色光流,李珣那显得分外渺小的身躯直直地冲撞上去,像是用块小石子,去封堵决堤的洪流。
双方迎头碰撞!
画面也许凝定了千分之一秒的时间,至少在人们的感觉中是这样。
很快地,他们便看到,李珣的身体在巨力的冲撞下变成了一个希奇古怪的模样,瞳孔中的影像回馈到大脑,即使是元艰之流,眼角也不禁抽搐一下,继而反射性地闪过一个念头——
百鬼完了!
念头未绝,一声闷浊的响动后,夜空便蒙上了一层黯淡的血色。
元艰身后,一名冥将勉力扶着旁边的树干站起来,犹自仰头看天,啧声道:这是硬生生给敲碎了,怕是连骨头渣都剩不下来了吧!
元艰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冥将嘿然冷笑,继续接道:这倒省了我们老大力气,只是这青鸾……哎?
话说了半载,他惊叫一声,一个趔趄,差点又摔在地上。元艰回头察看,脖子一扭,便再也转不回来了。
刚刚那冥将手扶的树干,约是杨木之属,树身笔直,有碗口粗细,然而此刻那树干倒像瞬间老了几千年。
冥将手扶之处枯朽崩塌,立时陷下一个大洞,随即又辐射开来,上及树冠,下到树根,刹那间失去了光泽,初春刚长出的几许嫩叶更是绿意尽褪,转成令人心悸的灰白色。
蓬地一声响,整株杨木就这么化灰崩散,飞灰洒了冥将满头满脸。
也在这一刻,元艰等人身处的小树林像是中了魔神的瘟疫。
霎时间,蓬蓬闷响不绝于耳,一切树木花草,生机色彩尽数抽离,只留下冰冷的灰白颜色,继而彻底崩解。
转眼间,立身处已成白地!
元艰如梦初醒,猛地抬头,再看半空中,青色虹光依然光耀四方,可在光影交界处,却有一层淡薄至无的血色,轻抹其上。
这血色越来越浓,数息之后,竟如一片雨雾,当头洒下。
虚空中铮然鸣响,青色虹光忽地外涨,当空一扫,便将血雾击穿,滋滋有声。
在光芒最炽烈处,青鸾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她遍体青光缭绕,光芒似透肺腑,通络周身,望之如见天人。
她目透神光,环目一扫,目光到处,青色光流亦如影随形,奔涌而过,虚空立为之一清。
这时,她唇角轻撇,冷声道:血魔?
低沉的声音有着难以想像的穿透力,声传百里,恐怕连另一边正在激战的妖凤都听得清楚。
回应她的,则是半边天空的滋滋异响,这响动如蚊蚋、如蚁啮,细细密密连成一片,听在耳中,直令人头皮发麻。
光芒未及的黑暗天空中,忽的亮起一点火星。
这微弱的火光刚烙入青鸾的眼睛,咚地闷爆声中,上下四方同时喷溅出百丈火舌,炎流纵横,交织迸发,刹那间,千丈高空已成一片火海。
虚空在热浪的熏烤下扭曲变形,扭曲的波纹沿伸至青鸾附近时,却又诡异地消失,反而映得她周身明光大放,令人不可直视。
而在跃动不休的火海中,血魔几乎与之融为一体,飞动蒸腾,缈如轻烟。
倏忽间,人影从火海中飞跃而出,周身包裹着血红的光焰,所过处火海翻涌,偶尔喷吐的火舌冲霄数十丈,气势壮烈,一时无两。
青鸾冷冷一哂,五指骈立如剑,直指对方心口,正待出手,忽有一声刺耳的尖啼悍然迸发,其中的凶煞暴戾之气,有如风暴来袭。
漫天火海之上便像是洒下一层滚油,刹那间火光暴涨更甚,所有空爆之音合在一处,与尖啼声交缠撞击,恍若重捶擂鼓,猛敲在所有人的心窝上。
功力稍弱者如三位冥将,巨响之下,脑中嗡然震荡,竟是齐齐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更为可怖的是,众人目光所及,举凡生灵,禽兽立毙、草木凋零,刹那间生机丧绝,方圆百里,立成死地!
高空之上,青鸾能感觉到,这一望无边的火海所燃烧的,正是北齐山脉中无数生灵的生机。
在火焰的空爆声中,犹能听到生灵魂魄那凄厉的呼喊。
生机灭后,那无边无际的怨毒又以令人惊怖的速度汇聚起来,再度燃烧,那飞动人影周身所裹挟的光焰更转为浓浊猩红,刺人眼球。
这妖异的的火光便如同恶魔的指爪,嘶嘶前探,与青鸾护体明光接触,瞬间便化为一缕清烟,只是,冲击仍没有半点犹豫地降临。
护体明光微微震荡,滋滋之声不绝于耳。
感受到冲击的强度,青鸾眸光一凝,低哼声中,手刀前刺。
噌的一声闷响,护体明光竟给硬破开一道缝隙,一只苍白瘦长的手掌探进来,手指微屈,正好与她前刺的手刀碰个正着。
彼此肌肤相接,响声却如金铁交鸣,甚至还迸出数点火星。交鸣声中,隐约又是一声厉魄嘶吼,凄厉尖锐,刺人肌骨。
青鸾并不在意这惊魂慑魄的魔音,却抵不过心中洁癖,碰到对方的肌肤,只觉得手都要烂掉了,手臂本能地后缩些许,同时袍袖翻卷,风雷激荡,将那爪子震了开去。
咯的一声脆响,探进来的手爪立呈一个怪异的扭曲角度,弹飞回去。
青鸾再不想给对方近身的机会,前手方出,后手又至,她五指轮弹,哧哧剑气破空尖啸,转瞬便是十二轮指剑,紧接着袍袖再度翻卷,当空搅动狂飙,几乎将半边天空都掀了起来。
飓风所过之处,任它火焰滔天,也给扫得七零八落,燃烧的夜空又暗淡下去。但,随即便因一朵突然绽开的血花而涂抹上妖异的色彩。
闷浊的声音这才响起来,紧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血花开放。
李珣的身形再也飞动不起来,剑风裂体造成的僵直,将他钉在半空,十二轮指剑,几乎记记中的,一时间血肉横飞!
强横霸道的剑气每一击都足以开山裂石,六十剑下来,就是金刚也能给斩成烂泥,李珣此时的境况只有更糟。
随后便是席卷半边天空的狂飙及体,这飓风带着强烈的撕扯力道,只一击,便将李珣已不成人形的躯体搅成肉糜。
紧接着,虚空中大放光明,彷佛是仙界洞开,天河之水倾倒而下,汹涌澎湃的光流霎那间横扫整个天空,转眼间就将李珣的残躯没顶,再不见半点痕迹。
地面上的旁观者一个个目瞪口呆,都不免想到,若换了自己,直面青鸾这一连串的攻势,留下全尸的机率有多少?
此时,几乎没人会认为血魔能活下来——可依然有例外。
水蝶兰手掌抚上心口,唇线微抿,面容冷峻却也平静。
青鸾亦然,方以琉璃光海的手段横扫一切浊气,眼看血魔连渣子都给蒸发干净,她心中反而比不得之前的笃定。
也就是这一闪念的功夫,她心中忽地一紧,纯凭本能,倏然侧身。
虚空似是凝定了一下,接着才缓缓显出一道浅红色的印痕,由西而东,笔直如剑,轨迹恰穿过青鸾先前立身处。
然后才是破空的啸音,像是天空受创后的惨嘶,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青鸾脸上首度露出凝重之色:血神锻体?
强烈的压迫感再度奔袭而来,青鸾竟不敢再托大,身形闪动,刹那间退出一里之外。
只见黯红色轨迹铮铮两声,在虚空中打了个交叉,将天空切成四块。
青鸾蓦地以袖遮面,身形再移,旁人不觉,她耳中却听到一记细微的裂帛声响,再看袖口,已被割了两道半寸长的裂纹,冷风灌入,肌肤都有些麻木。
由此可证,对方已有伤害她的资格。
她瞳孔微缩,身形倏地展开,护体明光轰然破碎,激荡的乱流横扫寰宇。
便在这奔涌的激流中,一个无形有质的影子劈开一切阻碍,悍然冲上。
尖啸声再起,青鸾守住灵台,神情冷淡,反手挥击,咚的巨响声中,双方肌体再度接触,青鸾却不再退缩,而是强忍着如火烧酸蚀般的不适,冷然发力。
猩红的血光像是倒喷的烟火,在青鸾的掌力下散入天空,一击得手,青鸾却半分轻松之态也无。
这一击恰好印证了她的猜测:真的是血神锻体!好胆色!
她深吸一口气,不管其中掺入了多少肮脏的杂质,凭藉这口气,她让自己回到了最冷静的状态。
从此刻起,对方已不是举手可灭的蝼蚁,而是需要认真对待的强敌!
对青鸾的心思,李珣一无所知。
他的灵魂已经在血腥中浸得透了,伴随着万千生灵凄厉怨毒的呼喊,一切的思虑都还原为最本能的一片混沌。
只有情绪最深处的涌动激流,驱使着他,在这片天空下纵横来去。
狂放、凶悍、暴戾……这些激烈的元素构成了他情绪的主流,也正是这样不可抑止的激流,冲开了一层又一层闭锁的封限,贯通心窍,将他压抑了一生的冲动,整个引爆!
没有人会甘心屈居人下;没有人希望自己是弱势的一方;没有人会从谨小慎微中得到满足,自然,也没有人会因为被轻视而快感如潮。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在既往的数十年间,李珣确实是奉迎着、弱势着、谨慎着,同样,也被轻视着。
也许,他可以通过种种手段在夹缝中获取快感,可是那纤细而贫弱的根茎,只能结出扭曲苍白的花实。
然而,时至今日,贫弱的根茎已经虯曲扭结,牢牢钉下,他凭什么还要将自己的身躯埋在泥土之中,用谦卑的姿态继续自己的人生?
也许,他至今还不是翱翔在天空中的雄鹰,但是,他已经有实力为自己争取更多的阳光。
所以,他应该感谢青鸾,感谢这个高傲的女人用那不可接受的强烈反应,刺醒了仍在泥地里打滚的自己。
如今,致谢的最好礼物,还有别的吗?
又一次撕裂身体的大撞击,每次在这一刻,李珣都不知道,他还能否完完整整地组合回来。
雄浑的冲击几乎就要击碎他赖以生存的血核,然而,每每在行将崩溃之际,他的身体便会自发地以最为精准玄妙的手段,化解高压,最终散而复聚,并释放出更为强大的力量来。
数十度生死转换,将生死置之度外之类的言语已很难形容。
说他看破也好,麻木也罢,如今的李珣,已经将所谓的精微变化
完全抛在脑后,只在胸间培养出一凶暴悍厉之气,将自己的心绪彻底融化进去。
不知生,未知死,只有那滚滚洪流,一次又一次冲击泥土的禁锢,去迎接那从未拥有过的万丈光芒。
也在这种情况下,他终于彻底地理解了《血神子》的奥妙。
这号称通玄第一魔功的法门,一切精微玄妙、诡谲变化都是末节,只有胸中这一口无所畏惧、逆天而行的气魄,还有那漠视苍生,取天地为己用的残酷,方是贯通枝节,淋漓以尽致的无上心法。
正因为如此,他才可以与青鸾扶摇直上的气势相抗衡,才能够在这万年大妖魔的如山压力下,屡败屡战,一次又一次地将血影妖身的修为推向更高峰。
杀得性起,青光血影几乎遍布天空每个角落,所过之处,虚空震荡,生灵灭绝。
青鸾固然修为深厚,后力几乎无穷无尽,而李珣亦能抽吸天地元气,并卷掠一切生机为已用。
双方的冲击范围迅速扩张,甚至不再限定于高空,偶尔低掠而下,芒尾扫过之处,立成死地。
双方战得如火如荼,北齐山脉却可说是遭到亘古未有的一场浩劫。
地脉窍穴在震荡中损毁严重,今夜过后,不知有多少珍奇药材毁于一旦。不管谁胜谁负,北齐山脉的元气,百年之内休想恢复如初。
商侍屏住口鼻,调顺了气脉之后,才敢正常地呼吸。
此时那百鬼的血影妖身已经全力展开,无时无刻不在抽吸周围的元气、生机、魂魄等,若一个不慎,能保住全尸,便是老天护佑。
如此凶煞狠毒的手段,实不负通玄第一魔功的恶名。
即使商侍心志坚毅,也暗吁口气,若非青鸾横插一手,使百鬼暴露了身分,先前诸多安排,当是不容乐观。
现在,百鬼真的是不能碰了,她只希望上空二人搏个两败俱伤才好,如此,才能将羽侍……咦?
商侍的视线移到仍悬浮在低空中的羽侍身上。
激斗中,此女毫发未损,昏睡如故,当知上面至少有一方时刻照应,商侍以谨慎计,没有趁机下手。只是她自己稳得住,却还是挡不住别人的心思!
夜空中,一个人影正巧妙地藉着乍明乍暗的天色,向羽侍悬浮之处逼近,所图甚明。
商侍稍做判断,终还是不敢冒险,微一咬牙,也冲了过去,两人很快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秦婉如?
商夫人?
两边的态度有些微妙的不同,不过还是秦婉如先一步主导了话题,她微笑中轻抚发鬓,姿态从容:商夫人,你是打算阻止我们母女团聚吗?
商侍不欲同对方打口水战,目光撇过侧后方的羽侍,身形再度移动,意图挡住秦婉如的路线。
只是她一动,秦婉如也动,二人气机相接,眸光均是一冷。
商夫人,为虎作伥的日子,你还没有过够吗?
秦婉如淡淡说话,身子不停,轻妙流动,倏忽间已凝了十数个假身,虚实莫测,先一步抢出。
商侍闭口不言,却不为虚影所动,铮铮两指,如抡琵琶,锐劲破空,直击秦婉如要害。
哧的一声长鸣,秦婉如周身如水沸气蒸,极阳之力透体而出,与指劲接触的刹那,又暗生阴融之力,轻松将之化解。
更且余势不消,转眼六十四阴阳变化,气凝而光,渐融就一颗约婴儿头颅大小的浅紫光球,微放毫光,在虚空中嗡嗡旋动,不时放射出刺眼的电光,隔在她与商侍之间。
极变阴阳法?
商侍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紫芒光球之中电光交迸,劈里啪啦一串鸣响,便是十余道浅紫射线划过虚空。
这紫线气势虽不及血魔悍厉,可诸道射线之间,气机交错,阴阳生克变化,由此牵动元气,或刺或爆、或震或消,让商侍颇为头痛。
被十余道射线阻得身形停滞,商侍唯有低啸一声,以音杀之道回击。
一时间虚空震荡,光芒明灭,声势也是不小,只是商侍分明看到,在她与秦婉如僵持之际,又有一个人影从远方绕过,扑向羽侍悬空所在。
再看秦婉如笃定神情,商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开始后悔没有带几个手下过来。
此刻,她只能拔高啸音,藉着音波无形的利处,遥空攻击。
只是,秦婉如也早有准备,紫芒光球嗡然震鸣,搅动虚空,及时地破坏音波的传导介质,夜空中空爆连响,商侍一击,威力至少给消减五成,再不能给远方那人造成威胁。
然而天空中忽起爆鸣,一道青白光华,如天雷下击,轰然而至。
此时,那人本已扑到羽侍身边,伸手要抓,等看到青光罩顶,已是反应不及,闷响声中,竟被巨力轰出数里开外,半空中便骨肉化泥,旋即被当空血煞一扫,连渣子都没剩下来。
商侍暗吁一口气,心中又有些发紧。
转眼看秦婉如时,却见她极沉得住气,脸上神情不变,只是催动虚空中紫芒光球,发动了又一波攻势。
商侍心中奇怪,紧接着便看到人影再闪,竟像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阴阳宗为了羽侍,要灭宗吗?
商侍终于忍不住低声开口,而这句话里也暗揉惑神之音。
说话间,第二人又被天空两位妖魔合力斩杀,可是第二人才灰飞烟灭,第三人又跳了出来……
商侍已经被惊住了,秦婉如却只是微微一笑,丝毫不为所动,反藉着压力略减的空档,极变阴阳法威能全开,将商侍周围的空气整个煮沸。
低哼声中,商侍再不愿和秦婉如正面相抗,身形先向后移,随即侧翻,没入黑暗之中。
秦婉如灰色的衣裙正是最好的保护色,而化明为暗,行雷霆一击,也是她最擅长的战术。
变动中,第三人已被青鸾隔空击杀,后继者却没有半分犹豫,再度冲了上去,商侍余光瞥过,心中忽地生疑:秦婉如刚继大位不久,怎能使得出这种手腕?
一念既明,她立刻就发现了其中的破绽,再看扑上去那人,衣饰修为哪有半点儿阴阳宗的影子?
术?
此言一出,秦婉如便笑出声来:商夫人真是老实人,我还以为第三回就瞒不过你呢!
话犹未尽,商侍已恍然大悟,但要再反应,又哪来得及?
天空中青色光流如神鸟振翅,再将第四人轰成肉泥,可正是藉此空隙,秦婉如手臂轻振,远隔近两里路的羽侍倏地一颤,继而迅速移靠过来,秦婉如也借势飞退,很快地缩短了彼此的间距。
借着明灭的光线,商侍看得清楚,不知何时,羽侍身上缠了一圈半透明的丝索,而丝索的另一端,便缠在秦婉如的手臂上。想必是她藉四个替死鬼前仆后继的空档,悄悄所为。
天空中的气爆轰鸣猛地拔升一个档次,却没有青色雷光击下。
商侍由此更可确认,秦婉如与那百鬼当有极深的默契在——只是,现在说这些,已没有了意义。
她再不管秦婉如得手与否,只是窥准对方要害,等待着对方心神旁落的那一刻,蓄势待发。
机会在秦婉如搂住羽侍的一瞬间来临。
不需要再特别发力,微妙的气机牵引使商侍第一时间迸发出极限的爆发力,几乎无视于空间的存在,方一起步,冰冷的指尖已沾着了秦婉如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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