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无道人、褚辰、大日法尊……”
将这些不可轻忽的名号一个个念出来,即使李珣早有准备,也不免咂咂嘴巴。
无心宗中落久矣,之所以还能勉力维持,全靠宗主七无道人,以真一宗师之身,在虚缈宗、法华宗、明心剑宗的三面包围下,独立支撑。
褚辰不必说,这位毒隐宗的领袖,在冥火阎罗那死鬼的眼中,都是个难以对付的老狐狸;至于大日法尊,大千光极城雄踞大漠,无人敢犯,这位专横跋扈出了名的假和尚,也是功不可没。
这三人加上罗摩什、七修尊者,便构成了西联在此地的最顶尖的高手群。再算上正道九宗的六位真一宗师,这十一人就是此时通玄诸宗所能拿出来的最精锐的力量。
李珣不久之后将要面对的,就是以这些人为首的庞大修士群,和他们交涉,必须有被打到连渣都剩不下来的觉悟,李珣绝不愿意变成渣,也缺乏相应的觉悟,可他还是在距离上次远遁仅仅半个时辰后,再度驾临琅环岛
当代表他身分的血红遁光再度划破海岛夜空之时,岛上的骚动,不管多么深重的黑暗都遮掩不住。
李珣悬浮在夜空,周身放射出来的气芒,像一簇深红火焰,随着海风微微摇摆,如此肆无忌惮的气机外放,当即招来岛上所有修士的一致反弹。稍稍的混乱之后,岛上最强者的气息拔地而起,一股、两股、三股……乃至十一股质性各异的强压,依次压在他身上,有如十一座雄浑的山脉,换个心志修为稍逊的,大概能直接给压到深海里去。
李珣并不能做到完全无视外界的高压,周身外烁的气芒火焰在压力骤起的瞬间便暗淡下去。
然而,随着一次刻意控制的吐息,他周身骨节发出一串绵密的微响,体内积蓄的力量由此彻底迸发出来,整个人竟是不退反进,像是迎风穿天的飞鸟,崩散了几乎要凝固的空气,荡到了更高的天空中,距离岛中心反而越发地近了。
依然如半个时辰前,十一位真一宗师严重缺乏同心协力的认知,形势稍有波动,便各有打算,李珣承受的高压只持续了短短两息时间,便再度呈现出空隙。
李珣不给对方发怒报复的机会,血影妖身冠绝天下的速度全开,瞬间从那些裂隙中穿过,速度升至极处,便如一道扭曲的闪电,等到岛上众修士再想做出反应的时候,他的脚尖已沾到了琅环岛的土地。他落地的位置选得非常好,距有最强感应的修士聚集地仅有里许,稍抬头便能看清那里的建筑外貌。
从具体的感应来看,那里有九位真一宗师,以及稍弱的修士若干,应该就是各宗宗主议事所在。还有两位真一宗师,一在岛西,一在岛北,大约是虚缈宗的流云子以及西极禅宗的半成居士,修为虽高,却因身分问题,自行回避了。
宗主级别的会议吗?相当谨慎,只可惜在这理应快刀斩乱麻的时候,如此作态,除了给古音应对的时间空间外,再没有别的作用。
这是李珣的心声,不过,他非常坦白地用另一种方式加以表达。
他大笑开声:“原来诸位是想用这种法子让古音毙命啊——要让她活活笑死吗?”
周边一切跃跃欲动的气息在此时都滞了一下,这对岛上正邪双方修士而言,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而更可恶的是,他们想要做出响应,偏偏缺乏相应的底气与资格。
此时,李珣展现出来的性格,不是百鬼的,也不是灵竹的,甚至与李珣曾经具备的、模仿的一切性情都不相同,若强要形容,倒是和当日,身分被古音喝破之后,那一段放肆无羁的感觉有些相似。
可是那一刻,李珣面对的是虚弱的古音、离心离德的妖凤,就算碰上最糟糕的情形,他都可以全身而退,与现在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只能说,他的态度已经摆脱了外因的限制,自发自有,筑基于无与伦比的信心之上,随着时间的延长,逐步稳固,也许最终会成为他真正的性格,而如今,稍露锋芒,已经足够了。
便在笑声里,他大步上前,周围或隐或现的众多修士,竟然无一能上前阻挡,他就这样,一步步走到诸宗宗主议事的大厅之前,视前方隐而不发的剑气杀意如无物,伸手轻推,大厅封闭的门户便向内敞开,露出其中脸色各异的人来。
明珠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大厅,也使得各方的眼神没有任何遮掩,将一些他仍不太习惯的眼神过滤掉,李珣昂然入厅。
此时的议事厅堂几乎完全被几位绝顶宗师布下的气机添满,一步踏入,他便像是坠入了激荡的漩涡,身上衣物呈现出几可目见的波纹,彷佛下一刻便会连带着身体四分五裂。
如此嚣张的入场方式,几乎便是和厅堂内所有修士对抗,李珣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外界的压力,面色不动,便连步幅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只有体内桀骜不驯的燃血元息低低咆哮,自发生成一圈稳固的力场,将外间不善的打压屏蔽掉。
李珣不过走了十余步,便从门口走到厅堂主位之前。
这时,主位坐的乃是厉斗量,旁边就是罗摩什,中间象征性地摆放了一张桌几,两大正邪宗门的领军人物均是眸光幽深,将心神集中在他身上。
李珣一直走到桌子跟前才停下来,与厉斗量和罗摩什如此接近,绝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他只觉得全身上下有如针扎一般,全凭燃血元息高速波动,才消去那迅速增加的表皮淤血,没有当堂出丑。
对此,他却表现得浑然无事,甚至还用手指在桌案上敲击两下,然后才转过身来,直面十九位正邪诸宗宗主。
确切地说,在场的宗主是十八位,天芷上人不在,不夜城前来议事的,是长老天河,也是李珣曾经见过的。
即使如此,这恐怕也是自杀凤之役以来,正邪各宗宗主集合得最完整的一次了。
由此可见,他们对东海之事的重视程度,那根本已经到了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赤袒搏杀阶段,诸宗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一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数十道目光中,李珣看到了敌意、憎恶、冷诮、玩味……唯一没有的,便是善意。
对此,他微笑以对,继而朗声开口:“诸位,现在,我来宣布在最短时间内击杀古音的计划。”
碰地一声巨响,身后的厉斗量重重拍击桌面,雄浑声音中似乎有金戈交鸣:“李珣!休得放肆!”
李珣的耳朵像是聋了,对后方惊人的威势全无反应,他负手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厅堂的中心,完全将后背卖给了通玄诸宗最强大的两位修士,语调也没有任何变化:“宣读计划之前,我先向诸位介绍一下古音现今的状态……比如,她的求死之心、她的目的计划之类。”
说完这些,他才回过头去,微笑对厉斗量道:“厉宗主,你有什么意见吗?”
自从听到“求死之心”的描述,厉斗量已经皱紧了眉头,对李珣的挤兑,也漏了过去。以他的胸怀,倒不至于斤斤计较,但让他再开口自取其辱,也是休想。
这时候,另一侧的罗摩什笑吟吟地讲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李道友有什么情报,我这边是很感兴趣的。”
这位一开口,邪宗诸宗主便纷纷附和。
“不错,上师言之有理。”哑着嗓子说话的,是战魔宗宗主李东觉。
“捐弃前嫌,同舟共济,正是应对劫数的正道。”摇头晃脑的,是毒隐宗的老妖怪,褚辰。
“快快道来,某家等的耳朵都痒了。”颇鲁直的这位,则是极西之地的大日法尊。
李珣将这几个相对面生的人物与心中既有的印象一一对应,却是微笑不语,而说话间,厅堂内涌动的气机暗流已经消除大半。
李珣则表现得满不在乎,好像完全不知道这是将主动权拱手让人,他还笑着向清溟那里点点头,一点儿都不在意对方刻意为之的冷淡。
“让我们直入正题,我想,诸位首先必须明白的是,古音并不畏惧死亡。只是,若她真的要死掉,她也一定要拖着诸位、不,是拖着诸位所代表的通玄界自古以来所延续的道统,一起灭亡。”
这是真正的语不惊人死不休,而且李珣所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大实话,其中自有一股平实可信的力量,这一点,在场的修士都是能感觉出来的,他们的脸色也就不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李珣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又向前迈了一步,依然负手背后,神态高傲:“诸位完全可以置疑本人所言是否真实,但我不认为诸位还有置疑的时间。”
邪宗诸宗主或许是要趁机打压对面的老对手,纷纷表示出浅薄的善意来,便是冥王宗的无尽冥主,似乎也忘记了与李珣那倾五湖三江之水也洗不尽的仇恨,上勾嘴角,微微点头。
对面正道九宗的修士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像是洛歧昌这样秉性高傲的,已是双眉上竖,几乎就要拔剑以对,但更多的人还是将目光移到另一个方向,那边坐着的,正是左手边厉斗量以下第一位,明心剑宗的当代宗主,清溟道人。
自从李珣进得厅堂,清溟便自瞑目端坐,似乎神游天外,又像是成了聋子和瞎子,便是厉斗量发火、诸邪宗宗主挑衅,他也全无反应,直到现在,下手的诸同道都将目光投来,他才缓缓睁眼,将目光准确地投到厅堂中央的叛逆身上。
厅堂内瞬间静了下来,诸宗主或屏息宁神,或饶有兴味地看着清溟如何处理这尴尬至乎耻辱的事件。
“让他说。”
清溟的声音像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品茗休憩之后,那般的清悠雅致,这完全出乎人们的预料,而当他们将惊讶的视线投过去时,清溟又恢复了之前那瞑目神游的姿态,让人觉得他心中智珠在握,说不定已经盘算好了对付宗门逆徒的办法。
“故弄玄虚!”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在心中冷嗤,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清溟这姿态摆得极好,纵然这里有八成是装出来的,可是架不住他身分特殊,只要李珣不当场拆清溟的台,这局势的把握,便有大半落在清溟的手上。
即使清溟此刻的位置还在厉斗量和罗摩什之下,可在气势上,却已有压过一头之势。
厉斗量不是小肚鸡肠之辈,对此并无意见,罗摩什也不动声色,诸宗主的目光却自然而然地移回到李珣身上,看这个貌似桀骜不驯的新晋魔头,是怎么个反应。
“十万散修齐集东海,不是来和诸位玩乐的,又或者,诸位以为他们是来和大伙儿抢那劳什子玄海幽明城的宝藏?要不要我为诸位指引一条明路,到玄海幽明城中一游,以偿夙愿?”
若他在一月前这么说,恐怕立刻要引起一场风暴,而这时,厅内各宗宗主都彷佛泥雕木塑,除了眼珠子略略转动,以及轻微的吐息外,再没有任何动作。
李珣的眼神出奇地平和,他再一次环视各位宗主,却并没有让自己的话音中断:“是的,诸位都很清楚,玄海幽明城的宝藏说穿了就是个笑话,幽魂噬影宗一事后,九幽噬界早为诸位所知,我倒想听听诸位的意见,你们觉得,玄海幽明城中还可以留下什么?
“灵脉?仙丹?秘籍?在九幽地气时时刻刻的浸淫下,这些玩意哪个能不移性换质,变成只有幽宗一脉才能运用的东西?说白了,那里是幽宗一脉的圣地,却非是诸位的乐土。”
话刚说完,他耳边便贯入一声冷嗤,李珣神色不动,缓缓转过脸,直面冷笑的无尽冥主:“无尽宗主有什么意见吗?”
无尽冥主终于撕去了前面浅薄的善意面具,微昂起苍白而削薄的下巴,道了一声:“废话连篇!”
李珣眼神微冷,却是还以笑容:“早知如此,还要人再费唇舌,无尽宗主岂不是专门来听废话的么?”
无尽冥主哪里能忍得住这种话,眼中登时凶光闪劫,若不是顾忌李珣诸般手段,恐怕就要当场动手。
这时候,上首的罗摩什低声笑了起来:“李道友这回是把我们看低了,如今的形势我们何尝不明白,只是一直在想一个万全之策吧。”
这老魔说话时,脸上魔纹微微抽动,妖异诡秘,便是再温和的语调,也显得阴森难测,李珣不免想起通玄界传言中,此人的种种可怕之处,以及他与水蝶兰的仇怨,心中感觉更是不同,嘴上也就不怎么饶人。
“万全之策?上师竟也学庸人痴语,当此局面破败之际,所谓万全之策,与瞻前顾后、首鼠两端何异?”
罗摩什出奇地好脾气,被李珣刺了两句,依旧笑吟吟地回应:“那么,李道友有何良策?”
李珣也微笑起来:“良策是没有的,我只看到,诸位别无选择,唯有一往无前,才是活路。”
这一回,没有人回话,可冷笑的人却更多了,也许李珣说的很对,可是他的身分立场摆在那里,什么好话都能变了味道。
无尽冥主再次当了出头鸟,他嘿嘿发笑:“我们一往无前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李珣瞥他一眼,淡淡道:“你希望我在哪里?”不等无尽冥主反应,他已转过身去,只给对方一个后脑壳,声音却没有断裂,只是变得低缓一些:“我的提议很糟糕吗……诸位?”
厅内一时间有些冷场,绝大部分人都把不信任写在脸上,这些心思深沉的修士能如此作派,对此提议的态度,不言而喻。
对此,李珣并不意外,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角色,说白了只是一个说客,需要做的,就是鼓动如簧之舌,渲染好处,遮掩坏处。
这一点,厅内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也是听想听的,至于不想听的,只当风过耳畔罢了。
双方态度正是你来我往,非但现在如此,便是李珣到此之前,也是这个样子,仅是“双方”的含意稍有不同。
李珣略微竖起了眉毛,这让他看起来有些生气的样子:“又或者,诸位觉得,我应该杀敌在前,为你们开出一条路来?”
仍然没有人说话,但那分明就是默认。
李珣的眉峰挑得更高,他续道:“如果这样才能取信于诸位,那么……我拒绝!本人没有必要为了这种事情,把性命搭在里面,这没有任何意义。”
闷雷般的笑声在厅内响起,坐在西联一方的大日法尊摸着他那圆亮的光头,嘿嘿大乐,唇边粗黑的髭须也一跳一跳的,显得鲁直坦荡,只是随后的话里,却没有那么简单:“你这人有趣得很,说话做事全不在一条在线。”
这当然不是褒奖,故而李珣也针锋相对:“法尊说的哪里话,我只是没有按照各位所希望的那样去做而已,要想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坐享其成,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至于我本人,虽然与古音有着解不开的仇怨,然而那也仅仅是她一人而已,当然,她现在主导着散修盟会,占尽优势我很难正面抗衡,可我却不像诸位家大业大,现如今也仅有个雾隐洞天可供栖身,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我只需在其中坐待时机变化,管他百载千年?”
“以古音的心态和愿望,散修盟会是否真的能够维持那么长时间,想来还是存有疑问的,可在这庞然大物濒死之前,所造成的一切后果,吹不到雾隐轩,却要由诸位的基业来承受了。如此分别,诸位希望让我去做什么?又能让我去做什么呢?”
他嘴上说着诸位,眼睛却死盯着大日法尊,这个通玄界出名的花和尚晃晃脑袋,哈哈一笑,不再多言,倒像是甘拜下风的模样。
李珣反倒不依不饶起来,他继续道:“坦率地讲,此时站在这里,并不完全是我本人的意思。在我身后,还有几位关心时局,并与之休戚相关的同道。可以说,我所讲的每一句话,都代表我们共同的意愿,诸位不会真的以为,西联又或正道九宗,可以代表通玄界古往今来所有的道统传承吧?”
厅内的各位宗主或多或少地都有些好奇,也有那么几位摆出“看你小子耍什么花枪”之类的脸色,李珣环目四顾,将诸修士的神情尽都收入眼中,冷笑声里,极促狭地将话题收了回去
“三五句话一过,立时离题万里,这便是诸位议事的法子吧,想来这段时间里,大伙儿便是这么个商议了,确实让本人大开眼界。”
这回却没有人喝斥“小子放肆”,因为这回李珣终于打到了诸位宗主的七寸,在场的每个人都明白事态的紧迫,也都说着要捐弃前嫌,同掌大局,可是每个人又都无法摆脱千头万绪的利益纠葛。
几乎倾巢而出的各宗精英修士,可以说是诸宗在近两三千年内,大半元气所在,其中更牵扯到极复杂的势力平衡问题,任何一人的伤亡,都会对未来的局势产生难以估算的影响。
说到底,在他们心中,散修盟会和四九重劫,还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威胁。古音是可怕,但可怕在可以目见的眼前,至少从眼前集合的筹码上看,十一位真一宗师合力,也足以清除掉散修盟会的威胁。
作为各个宗门的掌舵人,各位宗主需要将眼光放得长远些,以看清本次劫难过后,整个通玄界的势力消长变化,这里面,那些计划中、计划外的伤亡和损失,就是他们最头痛的问题所在。
李珣很明白,以上的顾虑,就是他今日最大的阻碍,还好,他有一个筹码,专门针对此而来。
“当前,诸位应当知道,散修盟会正是最强大的时候,然而古音又是最虚弱之时。她手边唯一能与诸位抗衡的十执议已然星散,魔罗喉及青鸾已死、鲲鹏反目、妖凤离心,余者只有一个被做成傀儡的玉散人,还有冰妖娘之流,当不在诸位眼中……”
李珣话未说完,整个厅内瞬时哄然,将他的话硬生生打断。
这还是魔罗喉与青鸾的死讯第一次从当事人口中传出来,更有玉散人成为傀儡的惊人消息,任各位宗主如何克制,都挡不住讯息带来的冲击,一时间,失态者倒占了大半。
主位上,厉斗量缓缓站起来,一字一顿地道:“此言当真?”
李珣略一点头,却没有进一步确认,而是另起话题:“至于古音本人,与天芷上人一战后,伤势未愈,观之沉屙难起,看上去更是风吹就倒的样子……不过,这里倒有事要请教聆风宗主。”
无人能猜出李珣现在的心思,不知不觉间,李珣已经控制了局面,他转脸看向聆风子,这位虚渺宗的前辈宗主明显有些迷惑,且因为李珣身分的尴尬,便连其一向的诙谐笑脸都摆不出来,只皱眉道了声:“你讲。”
“我想问,一人因为伤势等原因,从原有的真一境界上掉落,是否可以在短时间里,升回到原有境界呢?”
此言一出,聆风子沉吟不语,旁边几个同道脸上都不太好看,李珣这话,几乎是明着揭聆风子的疮疤。
在座诸宗主都知道,当年聆风子也是此界最顶尖的真一宗师,论修为,绝不逊色于厉斗量和罗摩什这两位正邪魁首,只是四九重劫前,与妖凤交手,留下暗伤,导致天雷临头之下,欲抗无力,虽然最后性命得保,却是从真一境界上掉下,且日后大道无望。
这对一个修士而言,实在难以治愈的创伤,李珣在人前问出,实在无礼之至。
然而李珣的礼数又极其到位,他竟向聆风子微微躬身,语气温和诚恳:“敝人妄然动问,有失礼之处,还请聆风宗主见谅,概因在座的各位,只有聆风宗主有过这种经历,而大海那边的古音,则是另一个!”
这个消息的冲击,比前面那个要逊色一些,可是也足以震慑许多人,李珣犹嫌不足,转脸向位于西联诸宗末座的女修笑道:“这一点,莫宗主或可当个证人。”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那边去。
妃子的反应,比之前在海上可要镇定多了,她微蹙秀眉,显出欲言又止的姿态,楚楚可怜的模样,看上去很是为难,可事实上已等于默认。
这时候,人人都能看出,她与古音之间有些联系,但这过于明显的姿态,未免有些蹊跷。
因为此节,众人的眼神更是凌厉,妃子之前的伤势未愈,抵不住诸宗主炯炯的目光,只能勉强点头道:“四九重劫前一段时间,我与古音有些交往,那时,她确已达到真一境界。”
说完这些,她便闭了口,再不吐露半个字,众人当然不愿意就此罢手,还待再问,主位上的罗摩什开口发声:“莫宗主与古音的过节,我已知晓,而且此事早已了断,多言无益。”
罗摩什此刻倒很有邪道大佬的风范,回护同道不遗余力,只是李珣早从奼阴口中得知,妃子和罗摩什之间很有些瓜葛,所以也不奇怪。
事实上,他也希望到此为止,否则一不小心牵扯到天芷上人,天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因此,他见好就收,淡淡道了声“多谢莫宗主证言”,便又将话题引回去:“非但如此,古音应当还兼修了一至两门十分诡异的魔功,本身实力绝对不容小觑。配合决死之心,若真要扯在座的哪位同归于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先是削减诸宗主的顾虑,随后又抬起古音的身价,正是又捧又杀,不断地调节在场诸人的心理底线,末了,他又转向聆风子,敲下最后一根钉子:“不知聆风宗主能否见教?”
有了前面的缓冲,聆风子终于展现出他一贯的姿态,笑呵呵地回应:“古音如何,我是真不知晓。不过老道士若要拼命,总还能多使出几分力气,想那古宗主一代人杰,无论如何,都要比老道士要强上一些。”
他这就等于是承认了,尤其是他本人是与古音交过手的,也就愈显得真实可信。
这时,处在末座的不夜城长老天河叹息一声:“若是敝宗宗主在此,或可得到更准确的消息。近期内,与古音交手的,也只有她了。”
在座修士只当这是天河发的牢骚,也不在意,而李珣心中有事,斜睨他一眼,暗骂这老道士哪壶不开提哪壶,另外便是妃子,这个知情人微垂下脸,不让人们看清她此时的表情。
厅内的气氛稍稍混乱了那么一段时间,最后由李珣的轻咳声拉了回来:“这是古音的情况。此外,还有妖凤的、玉散人的……等等,不知诸位有没有兴趣听下去?”
当人们的视线再度集中到李珣身上的时候,却蓦然发觉,原本顽固坚硬的底线,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松动了,他们开始考虑:或许,那样做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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