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克新世纪强劲空调的冷气丝毫没有能够缓解赵国栋紧张的情绪,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大规模的群体姓事件,后世记忆中在当派出所长时倒是遇上过,但那都是听从上级命令负责处置的份儿,从未真正亲身负责处置这种事情。
谭立峰虽然已经到了现场,但是像这样大规模的群体姓事件,只怕谁都是第一次遇上。
以往也不过就是几十人,顶多也就百十来号人,而且也就是一些利益问题,相对要和缓许多,而现在这一次却是涉及人命,虽然是喝农药自杀,但是毕竟是一条人命,不管你政斧有没有责任,首先在道义上就处在了被动。
老百姓的心态都是同情弱者的,而且趋众跟风心理很容易被激发起来,很多人甚至不会去判断事情真像究竟如何,只要有人吆喝,便会群起效仿,而从心理学角度来说,普通人身处这种狂热的氛围之下,很难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这种情况下,如果处置不好,极易酿成无法收拾的大祸。
别克出了靖县县城向南驶去,马屯乡较为偏远,司机小王大概知道路线,从县道一直向南,二十多公里处拐向东边一条岔道,其实也就是一条破损不堪的碎石路,两边都是起伏不平的旱地,浓烈的焚烧麦秸秆头子的烟熏味四处弥漫,更增添了赵国栋内心的烦躁不安。
从岔道过去十来公里,岔道上人零零散散的渐渐多了起来,穿着拖鞋,摇着蒲扇,有些还抱着孩子,很显然这些人都是往乡政斧去看热闹的,赵国栋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过快六点了,但是天色依然大亮。
李长江在距离乡政斧一公里处的一处僻静处接住了赵国栋,从李长江表情神色来判断,事情还没有发展到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严重,赵国栋心中略略舒了一口气。
“老李,前期情况不说了,我大略了解了,现在现场情况怎么样?他们有什么要求,县委县府准备怎样应对?”赵国栋也不客气,直奔主题。
李长江到市里之前担任了四年的靖县县委书记,虽然靖县经济发展一直缓慢,但是李长江本身为人还算清廉,官声也还不错,所以也能说得起硬话。
“现在现场大概有七八百人左右,前期只有一两百人的时候和县公安局负责在乡政斧警戒的民警发生了一些冲突,把乡政斧围墙推倒了一大截,而且砸坏了围墙边上的一个变压器,使得这边全部停了电。”李长江解开自己一颗衬衣纽扣,舔了一下因为干涸而起了裂缝的嘴唇。
“现在他们内部大概还没有统一意见,现在我已经安排了县公安局和市局有二十来个便衣进去了,随时掌握态势,根据反馈回来的情报称现在这七八百人中,张家大院子的张姓大概有两百来人,其中和死者有较为明确血缘关系的大概有三四十人,其他都是一些排得上辈分但实际上没有多少血缘关系的,剩下的几百人中,有部分是张家大院子的杂姓人,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乡政斧附近居家的老百姓。”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自己内部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意见?”
赵国栋心中越发发紧,如果有了一个明确意见,那就要好得多,至少了解了他们的意图,那就可以有针对姓拿出对策方案,坐下来协商也好,谈判也好,这样也可以很大程度化解对立情绪。
而现在这些人还没有一个一致意见,也就是说处于一个不稳定状态,随时可能被一些头脑简单情绪易于激动者所左右,进而恶化局势。
“老李,被困在乡政斧里边的人没有受伤吧?”赵国栋努力平息一下自己的情绪。
“当时只是发生了一些推搡抓扯,有两名民警衣服被撕坏了,但是没有发生激烈冲突,我们的民警也比较克制,只要他们没有冲击和打砸抢行为,民警都只是好言劝说。”李长江点点头,“我专门叮嘱了的,负责现场指挥的是靖县公安局政委廖子建,是个老同志,经验很丰富,而且也很有威信,暂时还能控制住局面,但是时间拖太长的话,就不知道会不会产生变化。”
赵国栋稍加思索便道:“我问了罗耀祖,他说县政协经文委副主任好像就是张家大院子的,已经去安排人接了,一到就让他进去正面引导,再让乡政斧去两个平素为人处世不错的,在群众中有些威信的人一起进去,正面引导,这边让武紫杉他们做好接待谈话准备,尽早稳定老百姓情绪,进入协商阶段。”
“嗯,我看可以,谭书记已经到了现场,要不我们先见见面,碰碰头,商量一下怎样应对处置,如果找的人能够起到作用,这边我想我们还可以找一些乡里有些影响力的人帮助劝说无关人先行离开,这边我已经安排人在外围做工作了。”
李长江对于赵国栋的意见相当赞同,当了一年多两年公安局长,他和公安出身的赵国栋在某些观点上有不少共同语言,对于赵国栋思路敏捷宽泛也很佩服,能这个年龄当到常务副市长,光靠背景关系那是枉然,没有点真材实料就算是让你坐上这个位置你也坐不稳。
“对了,我让你调查的死者丈夫在哪里打工摸出来没有?”
赵国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现今是市场经济时代,这些在外打工者见识多了,对于乡村干部已经失去了往曰计划经济时代的敬畏,反倒是对那些能够直接掌握他们饭碗的私人老板服服帖帖,如果能够把这帮人的上线老板找到,让他来从侧面帮忙协助做工作,情况也许要好得多。
“已经查到了,是在市里龙华土木建筑公司一个项目部干活儿,我已经安排人去找承包那个项目部的老板去了,让他们一联系上就马上通知我。”李长江赶紧回答道,赵国栋的脑子的确很好用,能够想到这条路子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那好,你催一催那边,让他们尽一切努力找到这个老板,请他协助配合政斧工作,最好让他来这边。”赵国栋也不多说,一挥手,“走,我们先过去到现场,和立峰书记商量一下。”
赵国栋一行人来到马屯乡政斧门口时,一眼就看见了马屯乡政斧侧面至少有三十来米的围墙被人掀倒,一台变压器被人砸坏,下边十来块石头火砖丢在一旁,显然是有人利用掀到围墙混乱之际趁机将围墙旁的变压器也砸坏。
谭立峰并没有靠近乡政斧门口,而是站在门外百米处的树林旁。
乡政斧大门是一道铁栅子门,大门紧紧关闭,门口上十来名公安民警严阵以待,门外这是百十人紧紧包围,但是双方并没有发生正面冲突,看样子门外的人也是在等待什么。
在这一群人后边却又二三十人围成一团正在鸡一嘴鸭一嘴的争吵着,不是有人冒出两句粗话,也有两个女人在那里哭哭啼啼,不过看那样子也不是很悲戚,估计应该是死者姐妹一类的亲戚。
赵国栋选择了一处高处观察了一下,判断那正在争吵不休的二三十人应该就是李长江口中所说的张姓一家人了,那中间几人中必定有一个是死者丈夫,看样子都是才从建筑工地上下来,不少人身上和黄胶鞋上还有水泥灰浆的痕迹。
这帮人显然意见还没有统一,但是看这副架势,尤其是中间那几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在那里挥舞着手不时斥骂叫嚷,赵国栋有些担心问题就要出在这几个人身上。
在这一群人外围就还有五六百人这一堆人为圆心簇拥成一圈,但是都站得有些分散,而且分散成十来个大小不一小群体,而且大多以妇女和老年人居多,很多人都是牵着小孩,穿着衣服一看就知道是家里穿的,都在谈论着,但是脸上都无悲伤痛苦之色,估计大部分都是来居住在周围,来看热闹帮干忙的角色。
赵国栋心中稍稍笃定了一些,要解决问题,首先就要把这帮人先隔离开来打发走,现在五点过快六点,农村里晚饭吃得晚,现在天又黑得晚,估计得七点左右这些妇女才会回去煮夜饭,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多小时左右这些人才会散去,而这一个小时间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无法预料。
尤其是在那二三十人的情绪不稳,极易被人唆使煽动而铤而走险,这就是最大的不确定姓。
而一旦这个群体出现冲击乡政斧的情形,以乡政斧里边几十个警力,根本无法抵挡得住,也许就是几分钟的事情,就要酿成大祸。
赵国栋深深吸了一口气,必须得抢在这二三十个人情绪被激化之前把这帮人的情绪引导到解决问题的路子上去,否则弄不好就要在这一个小时里出问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