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笑着看看这两个人说:“好,你们讲得都是对的。朕意已决,傅鼐本是皇亲,就派你以钦差宣旨使的名义去一趟科布多吧。朕授你全权,代表朝廷与策零的使者商谈。我们的条件有三条:他要上表称臣;补交历年贡物;退回原来驻地而且不准再东进一步!”
他正说着时,突然看到秦媚媚进来并且和高无庸说了些什么,而高无庸的脸上也变了颜色。他知道,一定是引娣那里出了事。就突然打住了说:“至于和谈的细节,等会儿廷玉会告诉你的。你们就退下到韵松轩去商议吧,朕要歇一会儿了。”
“什么?”
秦媚媚连忙接着说:“这是真的呀皇上。昨天奴才在宜主儿这里侍候,今天早上宜主儿说…”
“别罗嗦,快说!她又没有什么病,怎么就说殁就殁了?”
秦媚媚低下头来说:“老太太大概是一时想不开,她,她是上吊死了的。”
“啊!”雍正惊呼一声,头一晕就坐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高无庸,把王定乾他们练的丹葯拿来,朕要用一些。”
秦媚媚说:“奴才知道,它在外间大柜子上放着呢。”说着就去取了来,自己先吞了一半,把剩下的交给雍正。高无庸见葯量比平日多了几乎有一倍还多,便上前来说:“皇上,不是奴才多嘴,这葯,宝亲王吩咐过,他不尝,不许奴才们拿给皇上吃的。”
雍正却说:“不至于有什么事的。平日里朕吃得比这还要多呢。你们退下去吧,朕想睡觉了。”
这凉凉的,带着奇妙葯力,又散发着浓重的麝檀香气的丹葯,似乎是真有神奇的功效。雍正服下去不久,就沉沉地睡着了。这一觉直睡到夕阳西下,他才醒了过来,而且马上就来到了引娣的偏宫里。引娣见到皇上进来,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她战战兢兢地起身给皇上送了一杯茶,却忘记了盖上杯盖儿。做完这件事,她就无声地坐到了雍正面前。雍正没话找话地说:“这几天朕太忙了,不能来看你。朝廷打了败仗,朕心里很难过…”
引娣也言不由衷地说:“是吗?皇上要怎样处置呢?”
“恐怕他们难逃一死。”
“就不能宽恕了吗?”
雍正冷冷地一笑:“为什么要宽恕他们?朕苦心经营了这十儿年,才存了这点儿血汗钱,一下子就让他们挥霍掉了一半,换来的却是朕的骂名。可他们还在欺骗朕!朕一心要当个千古圣君,可命运却是这样的不济。他们把朕放到了这令人耻笑的位子上,也让朕就是死了也没脸见人!他们全都是骗子!全都是奸佞!也全都是欺君之人…”
他走向那放着丹葯的大柜子,取出一丸葯来,一口就吞了下去。可是,不知是吃得太多了,还是葯性不对。很快的,他就觉得心头阵阵的难受,五脏六腑全像是被烈火烧的着似的。只是,他还在极力地挣扎着。
引娣受不了这令人难堪,又令人无奈的局面,她说:“怎么会呢?谁又敢欺君呢?”
“有!人人都在生着法子骗朕,连你乔引娣也不例外!”
“皇上,我…”
“住口!高无庸和秦媚媚退了出去,任何人也不准进来!”等他们退下去了,雍正大步来到引娣身旁:“说,你母亲到底是什么人!”
引娣的脸突然间变得雪一样的苍白,她惨笑了一声说:“这其实只是一层窗户纸,早晚是一定要捅破的。皇上您就是不说,我也再没有脸面活在人间了…天啊,我究竟前世作了什么孽,你要这样来惩罚我…先把我拐买到江南,又让我嫁给了自己的亲叔叔,最后再配了我的…我本想把这些全都问清楚的,可是问清楚了又有什么用呢…”突然,她走到床边抓起了一把剪刀,格格一笑,就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雍正此刻也完全失去了冷静,他一下子冲到引娣跟前抱住了她,拔出了那带着鲜血的剪刀来,一声狞笑,刺向了自己的心头。但不知是用力不够,也不知是没刺中要害,他只觉得自己还活着,而且伏在案头的引娣似乎也没有死。
他惨笑着说:“好…很好…你来吧,你再帮朕一把…”可是,等他勉强爬起身来看到引娣时,却发现她早已断气了。雍正强忍着胸中那火也似的烧灼和疼痛,蘸着从她身上流下来的鲜血,在青玉案上写下了他一生的最后几个字:
不要难为引娣,钦
那个“此”字还没有写完,血已在他手上凝固了。他也没有力气,再去蘸那尚在流淌着的血。燥热,兴奋,愤懑,痛苦和羞耻,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心。他再次举起剪刀来,对准了自己的心窝,猛地刺了下去…
夜深了,风也吹得更猛烈了…这激烈吹动的风,是宣告着雍正王朝的覆灭,还是在怒斥这灭绝人伦的奇事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