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二年,秋十月中,弘治皇帝召内阁六部,组织于今年十一月以户部、吏部牵头丈量全国土地。
此消息发布后,礼部右侍郎程敏政第一时间找到了陈策。
礼部内部已经召开了一场会议,都认为可以借着顺天报业的影响力,将此事布告天下。
顺天报业的发展如雨后春笋,其范围已经不仅仅是京畿地区,各布政司下辖州府地方都设有顺天报业的分部。
能在短短数月内,报业发展到这种程度,要说没有弘治皇帝在背后调控也不可能。
但这不代表顺天报业就被朝廷掌控,因为它的实际掌舵人还是陈策,或者说是弘治皇帝的宝贝儿子。
朝廷是没有染指的,弘治皇帝未来是打算将这一利器全部移交给朱厚照。
这一点,陈策看的很透彻,所以这几个月他都在配合弘治皇帝发展报业,双方虽素未谋面,但陈策能感知到弘治皇帝知晓了自己的存在,并且知晓自己已经认识了他的宝贝儿子。
如果陈策是健康的,他一定会想办法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因为报业发展到最后规模足够大的时候,也就是自己出局的时候。
当天子知晓自己存在的时候,也是自己距离死亡不久的时候。
这些陈策心知肚明。
不过陈策不在乎,他知道自己活不久。
对程敏政找到陈策这个报业幕后掌门人,陈策不意外,程敏政让顺天报业做头条宣传全国丈量土地工作。
陈策先是问这是否违规,毕竟报业第一准则是不能涉及任何朝政问题,程敏政说礼部已经和内阁六部商议过,这不违规,让陈策放心大胆的宣发。
看来弘治皇帝已经打算实施自己针对宗室的俸禄计划,就是不知道他揣测明白自己用意后,会不会很生气?
古往今来胆敢这么逼天子的,恐怕只有他陈策一人了吧?
……
东宫。
焦芳今日教完了朱厚照的课业,独自一人在值庐内复盘。
先是他故意给朱厚照布置西南的课业,按照他对朱厚照这个太子性子的了解,他认为朱厚照势必会极力拥戴钱钺去打西南。
可结果却令他大跌眼镜,朱厚照并没有表态,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有战争积极性。
后焦芳亲自去上书,祈求弘治皇帝让钱钺攻打西南,他想将朱厚照拉下水,但朱厚照又说出了反驳的话,认为钱钺未必会打赢这场战争,并且和自己划清了界限。
而每一次太子在反驳自己的时候,他都是离开了东宫。
此前焦芳还没有细想,现在复盘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被人当猴耍了!
焦芳是心胸狭隘,但他不是傻子。
上次他去试探陈策,目的就是为了看一看是不是陈策在背后指点太子,那个时候陈策表现的像个傻子一样。
而焦芳也认为对方就是一个乡野村夫,没见识的市井少年。
可……如果他是装的呢?
如果他是故意的呢?
这些焦芳都没仔细想过,因为陈策太年轻了,眼神那么纯真,哪里像是欺骗人?
可这无法解释为什么太子出宫后归来态度就会转变。
很明显是有人在指点太子。
那会是谁?
如果是陈策……那自己在那小子眼中算什么?
越是这么想,焦芳就越是怒火中烧,一把年纪了,常年打雁,现在被麻雀啄了眼?
经过一番复盘思考后,他足以确定自己被人家当傻子耍了!
不过现在焦芳也无暇去和一个市井村夫见识那么多,钱钺一定会赢,等钱钺赢了,太子就会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老师,谁才能教他真正的本事。
杨廷和和靳贵闲聊的时候,都发现太子最近变化很大。
当初解决盐引泛滥的手笔,听外廷文官们说就是出自太子的手笔。
这些事自然不是杨廷和和靳贵教的,他们甚至也怀疑过焦芳和费宏,但费宏为人坦荡,自然否认这些事是他教太子的。
那最后只能是焦芳。
焦芳听到这些话后,只是淡淡一笑了之,态度暧昧。
只是事后他不由眉宇紧蹙起来,他当然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手笔。
整个东宫都没教太子这些事,那会是谁?
还是他?
很多事不经想,越是想下去,就越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真是那小子,那他究竟该多么妖孽?
既然他有这么大的能力,为什么不向朝廷讨要一份功劳赏赐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知道他在教授的是当朝皇太子。
既然如此,焦芳何不将这些功劳全部揽入到自己名下?
所以在面对杨廷和和靳贵这些人的试探,他才态度如此暧昧,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一切让他们自己去猜,不过看杨廷和几人了然的面色,想必他们都认为太子做的一切,都是出自他焦芳的手笔了。
……
刘瑾听到了东宫的一些闲言闲语,替陈策打抱不平,立刻朝朱厚照告发。
朱厚照愤怒的道:“焦芳……太无耻了!”
“你在东宫怎么不说?”
刘瑾:“……没来得及,还有呀,爷,这事儿咱们只能打碎了牙朝肚子里咽,就算东宫那些老师误会,您也不能解释啥呀。”
“你知道陈公子不想染这些是非的。”
朱厚照哼了一声,但就是气。
去了槐花胡同,朱厚照将这些事换个说法告诉了陈策,然后义愤填膺的道:“小老弟,你说这些个文人是不是太无耻了点?”
陈策自己都没想到,还有人会贪这个功,他还担心以后这些事被揭开,自己会成为权贵的眼中钉肉中刺。
既然焦芳主动贴了上来,他哪有不替焦芳庆贺的道理。
这是真的猛士!
陈策不气反笑道:“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
“伱看我做的这些事,以后若是被人知晓了,人家还不宰了我啊?”
“既然有人主动揽这份功劳,那多好呀。”
嗯?
听了陈策的话,朱厚照居然觉得好有道理,他噗嗤笑了,道:“那揽功的这个人,岂不是个大傻帽?”
陈策笑道:“想出名嘛,总要背负点什么,也许人家就图这个名声呢?满足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