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城门上,能看到城内源源不断的在涌入灾民。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雪格外的大。
王华已经不纠结王守仁的事,他眯着眼问陈策道:“这灾,你赈不了,这么多灾民,你能出多少钱?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陈策望着城下队伍如同长龙的灾民,深深的道:“都是人命啊!”
“我当然没打算做什么救世英雄,我只做这一次,这一天,顺天府尹要是干吏,他知道会怎么做。”
“他要不是,那我也没办法。”
王华神色有些复杂,他试探着问道:“什么意思?”
陈策笑着道:“王大人不要做这些无聊的事考验我,你比我心里清楚。”
王华深吸口气,感慨道:“伱……为什么不去科考?”
“人们说学而优则仕。老夫认为商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你完全可以的。”
陈策神色有些哀伤,叹息道:“时间太久了。”
王华不理解陈策这哀伤来自何处,鼓励道:“没有人的仕途会一帆风顺,有些人用了十几年甚至更久,才考中为官,时间不是问题。”
以你小子的智慧,只要入了官场,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什么是聪明人啊?王华自认为自己是聪明人,他是成化十七年状元,有这份底气和自信这么看自己。
他觉得陈策也是聪明人,因为他和陈策说话,甚至都不需要深入浅出,无论说什么,陈策都能接得住。
唯独这一句,他理解错了陈策的意思。
陈策一笑了之,也没和王华解释。
至于此前王华装糊涂问的那一句‘什么意思’,其实他心里清楚的很,如果顺天府聪明,顺天府会立刻当众给予陈策嘉奖,或者给他的商业褒奖。
甚至给予一些商业上的恩惠便利,因为这样,才会吸引更多的商人出来学习陈策一同去赈灾。
这么大批量的灾民,堵不住,可若是不控制好,朝廷会怪罪到顺天府头上。
单靠顺天府和户部,没有这么大能力和财力、粮食去支持赈灾。
这需要商人们帮助,自古商人重利忘义,可现在陈策已经给顺天府铺好了路。
顺天府只要有心,对陈策的商业稍稍给与一定程度的便利恩惠,就会吸引其他商人踊跃模仿。
如果顺天府的商人们踊跃出来赈灾,这灾民才能镇得住。
靠一家一户的商人不够,要官商一同努力。
陈策怎么回答的?他让王华不要问这些无聊的问题考验自己,这足以说明陈策其实早就考虑到了这一层。
不然他不会说他只做这一天,这一次,能否把握得住,就看官府那边的反应了。
什么是聪明人,这就是。
他在救民,但又拿捏着分寸,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可能救下这么庞大的灾民,他只是个商人,也调动不了京畿所有商人效仿自己,这就需要朝廷去宏观调控。
他给朝廷指了条路,朝廷应该感谢陈策,于公于私都该如此!
王华此时真的很佩服陈策,发自心底的佩服,所以才会问陈策为什么不去科考,以后他若为官,真会前途无量,这不是王华在鼓励陈策,而是他真打心底这么认为的!
王华今日得到他想要的所有答案,也不再纠结那么多,但还是提醒陈策道:“焦家人心眼都不大。”
“你自己小心点,有什么需要老夫帮助的,且老夫能帮你的,尽可能会出手。”
“不过老夫还是建议你抽空和焦黄中道个歉。”
陈策摇头道:“梁子已经结下了,如果道歉有用,我当然会这样,面子尊严在我这不值钱。”
“但没用,总之王大人操心了,他们父子真要做出出格的事对付我,那我就先让他们去死好了。”
听着陈策轻飘飘的一句话,完全就没将焦芳父子放在眼中,王华一时间竟有些不寒而栗。
他不是在说笑,他甚至说的那么轻松!
鲜衣怒马少年时啊!
……
焦黄中被灾民们殴打的面目全非,大明百姓被欺压久了,总会站出来反抗,焦黄中被打的不冤。
回到府邸,焦芳气的脸色铁青,焦黄中是他唯一的儿子,焦家唯一的血脉后代,了解来龙去脉后,焦芳立刻去给顺天府尹张宠施压,让张宠无论如何要将暴徒缉拿归案。
顺天府。
张宠独自坐在暖和的值庐内,焦芳他得罪不起,既然对方已经发话了,他自然要将案犯缉拿归案。
只是打人的是灾民,法不责众。
顺天报业和顺天快递的东家正在施粥做善举,现在若是抓了人,会激起更大的民愤。
张宠不能立刻动手,他打算等深夜再悄无声息的派人去抓人。
可考虑到顺天报业和顺天快递在京师的影响力,若没足够的由头就冒然去抓人,上面追究下来,他无法解释。
但焦芳那边的面子他又不能不给。
人是一定要抓的,用什么理由去抓,这是张宠在考虑的事。
一名书吏对张宠道:“大人,依小人看,这事儿其实也简单。”
张宠疑惑的问道:“哦?”
书吏道:“揽获民心,其心不轨。”
张宠双目一亮,是啊,百姓们可以感激朝廷,沐浴皇恩,感恩官府,但感激一介商贾,那此商贾用心岂非不明,用意岂非险恶?
能做到顺天府尹的四品官,张宠不是傻子,只是焦芳那边的压力让他没办法仔细思考,一心想着自己的仕途和前途,自然目光会短视,浑然忘了这对他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他沉声道:“今晚就去抓人,先抓进顺天府牢狱,后续我再询问焦大人那边打算怎么处理。”
“喏!”
……
入夜,陈策正在府邸烫脚,劳累了一天,他疲惫不堪。
他已经嘱咐过唐寅他们,施粥就限今日,明日不必过去了。
陈策是商人,但也没这么大的能力每天施粥,财力更不上,单单今日施舍的粥,依旧快抵得上顺天报业一个月的收入了,他几乎无偿做了这些事。
一天足够了。
急促的门扉被敲响,一名内厂的番子忙不迭找到陈策,对陈策道:“厂都大人,顺天府衙役面色不善的朝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