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策当然知道一名五十余岁自称户部的人的分量。
能在大明官场熬到这个年岁,还在户部待着的,身份地位自然不简单,最少是侍郎以上的实权官。
但现在陈策真的还有事要处理,他要给吴娘子熬药,所以只能装傻子,假装不知道对方是户部的高官。
虽然对方说他是户部的人了,但是户部的人,又没说是户部的官,权当你是户部的小吏了,胥吏比平民高贵不到哪里去。
秦紘一时间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微笑捋须强调一下:“老夫乃户部的人。”
陈策点头道:“吏目我见多了,没什么奇怪的,不过年纪这么大的吏目我倒是第一次见……好了,我真有事,阁下改日再来。”
“快过年了,阁下一把年纪了,先回去过年,我估计年后才有空,我就不送阁下了。”
秦紘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难怪这小子对自己不够尊敬,原来他把自己当成了衙署的吏目。
这……什么眼神啊?
秦紘现在不由怀疑朱厚照那所谓的记账方式究竟是不是这个少年郎君传出去的,还有弘治皇帝这么看重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秦紘本以为这小郎君如此年轻,定然有什么过人之处,最不济也是天资聪颖之流,可这完全像个没脑子没见识的小民啊。
不过作为户部的执牛耳者,秦紘还是有耐心和细心的,也没有因此就给陈策下定论,依旧保持和蔼的笑容,道:“那老夫改日等你空闲再来。”
陈策拱手:“那就不送了。”
等秦紘踏步出去,陈策便去了厨房。
厨房上空冒起氤氲白烟,屋内一股刺鼻中药味传了出来,让秦紘不由捂鼻,心道这小子这是病了啊?
他侧目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虽然心痒难耐,很想问一问陈策关于记账的方式,不过转念一想,反正这段时间是年关休沐的时候,索性等年后衙署上值再来找他吧。
……
腊月三十这天早晨,天寒地冻,河水已经结了厚厚的冰,昨晚下了一场小雪,焦府的门子推开门,打算将府外的积雪给清扫一下。
大门的两侧小门才被推开,门子惊恐的发现门前横躺着三具尸体,不由心惊胆战,急忙去禀告府邸管事。
焦芳今日晚起,他先去了一趟焦黄中的房间看望一番,焦黄中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当初殴打他的百姓真是下了死手啊,让他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见好。
“爹!你究竟有没有替孩儿报仇啊!我要那个陈策不得好死!”
焦芳面色不善,盯着焦黄中道:“伱究竟如何和他结仇的?”
究竟如何和陈策结仇的,焦黄中其实也不清楚,他就是觉得那日姜家家宴上,姜瓶太过维护陈策,他就是觉得陈策长相比他俊,他就是心里不舒服,认为自己被绿了,他觉得自己的女人被别人容貌吸引,于他而言就是被绿。
这变态的占有欲。
当然了,他认为的也是对的,不过绿他的不是陈策,而是杨玉振,但这也怪不得人家吧?
这点小肚鸡肠的心眼子,焦黄中不能和焦芳说,说出去丢脸。
见焦黄中没说话,焦芳便摆手道:“成了,我不问你了。”
“不过这个人确实要除掉。”焦芳眯着眼。
从盐引到开中制再到对西南局势分析,虽然陈策没开口,都是借着朱厚照嘴说出来的,但焦芳已经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
这个人目前还没有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现在是杀他的最好时机,等什么时候他真的出现在台前,再想杀他就不容易了。
“我已找了川蜀的三名刺客,你放心吧,他于我们而言不过只是蝼蚁而已。”
焦黄中有些怀疑的道:“爹,川蜀的三名刺客靠谱么?能杀得了他?”
焦芳呵呵一笑,自信的道:“这三人是为父花了五百两高价雇佣的,本来对付一介蝼蚁臭虫,顺天附近随便找个绿林就好,我为稳妥起见,才特地命人去川蜀找了他们。”
“你问能杀得了他?别说一个陈策,十个,一百个,又有何妨?这三人做事干净利索,守口如瓶,你放心吧,今天过年,保持好心情,会有好消息送来的。”
焦芳自信说完,外面焦府的管事便急匆匆走来,焦芳气定神闲的端着茶呷了一口,对焦黄中道:“还当真印了那句说曹操曹操到,呵呵。”
焦黄中一脸期待,急不可待的道:“他死了没有?”
焦府管事一脸为难,咬牙道:“老爷,少爷,今早门童在府邸门前发现了三具尸体。”
焦芳手上一颤,端着的茶盏茶水瞬间洒了一地,他沉默了一会儿,面皮微微抽了一下,问道:“哦?怎么回事?哪三具尸体啊?”
焦芳还抱着一丝期待。
可管事却颤抖的道:“咱,咱们派去杀那少年的杀手。”
焦芳再次沉默,挥挥手,面如平湖的道:“失手了,呵呵,你下去吧。。”
管事知道焦芳压着火,不敢多嘴,忙不迭离去。
砰!
焦芳将茶盏重重的拍在案牍上,“他这是在挑衅老夫!”
焦黄中大怒道:“这个王八羔子,明目张胆的挑衅我们!爹,我去杀了他!”
焦芳乜他一眼,强忍着怒火道:“江湖善搏杀之人都没这个本事,你有?”
焦黄中道:“难道我们就这么被他羞辱吗?”
焦芳哼了一声,本来他想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这个麻烦,杀人永远都是最简单最不费脑子的,但这种办法只能对付不入流的小民,没人会为这一类人申冤做主。
但结果显然不行。
焦芳吐了一口浊气,轻蔑的笑道:“他竟还有点手段?”
焦芳眯着眼,对焦黄中道:“你去给户部主事下个请柬,约他年后来一趟府上。”
焦黄中不解的道:“让户部主事来做什么?如此芝麻绿豆小官配进我们府邸?”
焦芳道:“县官不如现管,这个芝麻绿豆户部官,能管住他的产业,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