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643 金眼猫神

“银纺锤建立在一个悲惨的月份。巨大的落日西沉,而与月份同样悲惨的人却久久不能入睡。”

“我们要比卖春妇熟练,否则就像鸟儿不会飞那样失职。要有十六岁上下的天真,二十岁左右的成熟,三十岁那样的沉稳,四十岁般视如不见,五十岁善解人意,早早迎接死亡的呼唤——”

举着烛盘的女人是房屋内唯一一个能够持有光源的人。

同其他教徒一样,她披着又长又厚的兜袍,在时而翘起或空缺的木板上曳行。

像一条躯干着火的长蛇。

然后。

在某个人的背后停顿。

“凭什么?”

她问。

沙哑的嗓音仿佛利刃生切锈铁般让人浑身不适。

“凭什么?”

她反复地问。

她稍稍向上举起烛盘。

摇曳的火光照亮了每一张兜帽下的脸:坚定,狂热,狐疑,恐惧。

烛火的主人无声哂笑。

愚昧的人总是这样。

而当那势不可挡的力量席卷而来,摧毁一切他们所恐惧的阻碍,这些人又会变得比任何虔诚者要狂热——那位女士说的没错。

她们注定成功。

虽然她已经记不起来,那女士的样貌、名字,出现的月份,说过的话…

但她就知道,应该有过这么个女士——她也许死了,牺牲在和警察的对抗中;也许丢了胆子,早早被谁处决…

模糊的记忆。

那已经不重要了。

“告诉我。”

“我们该如何让他们忌惮,让他们恐惧,让他们甚至都不敢用唇舌提及我们的名——告诉我,我们该用锤子,还是毒酒。用匕首,还是绳索…”

“我们索命的时候,该笑,还是该哭?”

她忽地弯下腰,静静凝视身前不言不语的女人的侧脸。

“告诉我。”

她说。

“…女、女士,我不不知道…”

这被注视的‘教徒’有着一张横平竖直的方脸,讲话鼻音浓重,带了不少北部的口音。

“乡下货,”持烛的女人借着火焰,缓缓转过脸,视线在燃烧中依次扫过圆桌上的每一个女人,“我听见了一个消息。”

她手指滑过椅背,一个又一个滑。

她来到另一张椅子的背后,重新俯下身:

“有人背叛了我们。”

她趴在那女人的耳畔,几乎要隔着兜帽,一口咬掉她的耳垂:“是谁呢,艾伦。”

名叫艾伦的女人抖了抖。

“…我,我不知道,卡罗大人。”

“是啊,虽然有人告诉我,一伙警察在你家里呆了一个小时——你仍然能说‘不知道’,对不对?”

艾伦悚然。

她微微抬起头,藏在兜帽里的眼睛无助地望向圆桌上的黑袍们。

这些往日与她亲密谈乐的,如今却都保持了缄默。

恐怖的安静,让艾伦的感官变得无比灵敏——她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恐惧,尤其是那只手绕过颈项,扼住了她的脖子,一点一点的开始收紧。

她被孤立在圆桌之外,落到了一个养满巨蟒的陷阱里。

它们缠绕她,要生生把她勒得和椅子融为一体。

“我什么都没说!!”

“卡罗大人!他们打了我!可我什么都——”

她开始尖叫,开始挣扎挣扎。

双手拍击着那不留缝隙的手臂,又用力砸着桌子。

双腿像溺水的孩子一样胡乱踢打,仿佛这样能教自己的身体从那牢固的臂环里钻出去——她感觉自己脖子上的东西越来越沉,从肺里吐出一个个蛙卵般的气泡。

兜帽落了下来,火光照亮她那张满是伤口的脸。

银纺锤的教徒始终保持着安静。

她们或兴奋,或恐惧,或心中有着各种不为人知的想法——但她们统一保持了安静,以尊重这来自神灵代行者的不容更改的判决。

“同胞的鲜血是耻辱。”

“可对于背叛者,纺锤从不留情…”

半晌。

卡罗缓缓松开手臂。

留下了一具不再挣扎的尸体,一把不断滴水的椅子,一片详细承受了不流血的死亡的地板。

就像等待绞刑或枪决的死刑犯,而这‘不流血的审判’,只是将罪人临死前的恐惧压缩,再压缩,毫不委婉的于三十秒内淋漓尽致地展示出来。

“我们不要毫无意义地辩论,不用谁表彰我们的贡献——我的姐妹们,我的同胞,我最亲密的教友。”

卡罗绕过那瘫软的尸体,皮靴与地板的合奏吹息了房间里的炉火,将听众们重新邀请回凋敝万物的白冬。

“我们靠什么?”

她问。

在今晚,问题就象征着恐怖。

“利刃与毒药。”

有女人低声回答。

“我们靠什么?”

卡罗不大满意,重新翻了遍问题。

“利刃与毒药。”

这一回,响应的人更多了。

她第三次问。

除了得到更响亮的回应外,有道不和谐的杂音出现在了合奏中——

“我们靠利刃与毒药!”教徒们低声齐鸣。

“当然靠男人啦。”

不和谐的杂音出现了。

有一瞬间,几乎所有教徒都感受到了那冻结心灵的冰冷:她们担心是自己的‘同胞’讲出了这大逆不道的言语,恐怕今夜要再多一句尸体——也许还会牵连到更多的人…

比如她们自己。

每一个人。

好消息是,她们不必这样担心:在那声清脆击穿这最后一夜的颤抖前,卡罗率先发现了房间里‘不自然’的地方——窗帘微微拉开一条缝隙。

半只绿油油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她们。

——访客悄无声息地逼近窗台,向上抬起窗户,翻进来,听了一段有趣的对话。

这一连串的行为没有让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察觉。

“你是谁?”

“为什么每个人的开场白都这是这样,”卷发少女坐在窗台上,两只高筒皮靴一下一下敲打着室墙:“我是谁?你可以称呼我维多利亚。”

卡罗见她拉开窗帘,发现只有一人,不禁冷笑:“你的王冠在哪?”

“在我丈夫的手里,”卷发少女耸耸肩:“白天的时候我戴,晚上的时候他戴。一顶王冠,满足了两个人,大臣们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他们没有钻别人柜子的习惯吧?”

卡罗眯起眼,打量这胡言乱语的姑娘。

她摸着腰间的冷铁,侧耳静听了片刻,心中逐渐安定下来。

“异教徒!”

她余光扫过那些不安的女人,立刻出言呵斥:“我们靠利刃与毒药!我们的神灵庇护我们的血肉!”

少女歪了歪头:“你们的神灵?”

“我们信奉纺锤之神!只要我们对祂还有虔诚,就永远旺盛!永不落于雄性的蛛网——”

绿眸少女出离愤怒:“胡说八道!世界上只有金眼猫神!”

这话可打了撒谎惯了的女人一个措手不及。

她…

她说什么?

什么猫神?

什么眼?

卡罗阴下脸:“根本没有这样的神…女孩,你在亵渎神灵。”

“是啊,我随口编的,”少女戏谑道:“正巧和你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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