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毒

“啊?”黄娘子一时没悟透其中意思,不过到底大户人家出身,细细回味秦公子的话,再没有不懂的。

也就是懂了,才以为是秦公子吃大当家的醋,闹了个误会,更是忍不住面上带笑,同时嗪着笑意解释,“公子可是说笑了,我不过是学过几个字,也曾在家管过几天事,比的旁人做事利落,得了大当家眼才当了管事的差,大当家再洁身自好不过,房里不曾有人呢。”

不曾有人?秦绥之略微低垂眼眸,京中俊秀儿郎他见识不少,还不曾见过当真洁身自好者,念及昨夜周肆越矩的动作,他还以为对方是个熟手,没成想竟是自己误会了。

“是我冒昧了,还请娘子原谅。”虽然方才的话说的并不明显,却还是有损名节,若不是屋内只有黄娘子和自己的人,秦绥之也不敢如此孟浪问话。

蒺藜趁这个功夫从内间出来,像是不经意般问起铜镜的事,“黄娘子,我瞧屋里怎么不置铜镜。”

黄娘子一听铜镜明白是蒺藜想问为何拿走妆奁匣子里铜镜的缘故,笑着解释,“时下铜镜都用的水银,却不做漆层,水银性毒,接触久了容易恶心呕吐,伤身,大当家便不叫寨子里置办这个。

上午送公子妆奁匣子过来时,我瞧着有铜镜便取了出来,但事多,忙忘了,不曾告诉钱妈妈一声缘故,若是公子梳洗需要,库里有鉴,只不比铜镜方便。”

“水银有毒?我们在京中倒是不曾听说过,铜镜内宅娘子郎君常用,若真有毒,怎会没人察觉。”蒺藜这话也不是抬杠,语气颇有几分请教的意思,若是水银有毒,那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燕稍显贵的娘子郎君岂不是都遭了殃。

“影响该是有的,只是许多不曾想到那方面去,除去水银,时下用的朱砂漆墙,铅粉敷面,皆有毒性,用的久了,不光伤身,也不利子嗣。”

黄娘子不是大夫,细处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莫说是蒺藜,就是她自己初听到这话,不也吓的不敢相信。

朱砂不提,那东西是正儿八经权贵人家才用的起,她家虽是大户,却也只是祁州的大户,连一些上州显贵世家都比不过,更不要提碰瓷京城的勋贵。

可铅粉时下甚是流行,不说娘子郎君喜欢,连男子都因铅粉敷面显白时常使用,有些追求风雅的少爷们日日都要用铅粉。

想当初大当家听到此,问时下儿郎是不是都身娇体弱且后继无人,简直绝杀。

“铅粉朱砂竟然也有毒?”蒺藜听到此言眼睛都瞪圆了,怎么什么东西都有毒,且这些东西平日公子也常接触,难不成公子有时身子不舒服就是因为这些东西害的?

“我哪里会编这个谎话骗人,的确有毒,倘若想要知道具体危害,蒺藜哥儿可去医馆问问孙哥儿,他们大夫对这些事,再清楚不过。”黄娘子说着见蒺藜菖蒲的脸色都不好,便打算换个话题,不然秦公子这里怕是午饭都吃不下去了。

“对了,方才过来厨房管事殷婶还特意嘱咐我给公子带话,说是公子有个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寨子里烧饭的人手多,食材只要不是罕见的也能弄得来,殷婶时刻操心公子,怕你吃不好,所以公子不要怕劳烦,只管吩咐才是。”

厨房大锅饭做起来也不容易,但练出手艺的郎君娘子哪个不是想着露一手,偏大当家口腹之欲不重,寨子里弟兄吃什么他也跟着吃什么,便是夏日的冰饮子,也非是他一个人独享,他有的,寨子里的弟兄们也都是有的。

如此作为,如何不让那群嘴里张口闭口都是义气的莽汉们跟随,但那群莽子是乐意了,却少了她们这些厨房里做事人露脸的机会,现如今好容易寨子有了大当家夫郞,正是她们显身手的时候。

“若是这般,倒还真有一桩事要劳烦。”秦绥之晓得黄娘子好意,也不推脱。

“公子尽管吩咐。”黄娘子乐的眯起眼睛,不怕秦公子要求,就怕他不要求,太客气了岂非是没把她们当自家人。

“夏日炎热,我们都是京城过来,没吃过这般日头的苦,我便算了,屋里有娘子操持的冰盆,但随我一起的下人怕是也难熬,不知可否送些冰饮子给他们散散热气。”

“还当是什么事,公子不必担忧,近几年夏日是越发热了,冬日里大当家建的冰窖又扩了几番,供应整个寨子不成问题,冰饮子也管够。”黄娘子这话的确是滴水不漏,半点没有透露余下跟随秦绥之过来的人都安排去了哪里。

万事点到为止,虽没有探出零星消息,却还是能够确定周肆及山寨的人不会虐待他手下之人,燕瑾方面的消息,看来只有叫外面不起眼侍候的小厮悄悄想办法接触。

交代完事情,钱妈妈又说起几样屋里还需要的东西,一统说给了黄娘子,便顺道送黄娘子出了门。

屋内待黄娘子一走,蒺藜再忍不住话,“公子,可是黄娘子危言耸听了,朱砂铅粉,就是宫里也用,若真的有毒,那宫里的贵人们”

蒺藜不敢说下去,时下爱红,同前几朝只能以花椒做椒房不同,如今朱砂漆墙,红的极为好看,不说宫里,便是宫外的大人也极好这样的颜色,家中也用得,现下竟说朱砂有毒,偌大一个京都有一个算一个,都得遭殃。

“周肆待人如何?”

“观黄娘子及寨子人行事,周大王待人该是极好。”蒺藜不知公子此问有何用意,只顾答了。

“寨中可缺钱银?”秦绥之再问。

“不缺,公子嫁妆如此多,他们都不曾看上,想必手中钱财定十倍百倍盖之。”

“此地娘子郎君可好容颜?”秦绥之三问。

“看此地娘子郎君穿着,皆艳服,好容颜。”

如此三问,蒺藜菖蒲反应过来,朱砂铅粉不提,水银必然有毒,不然铜镜再贵,对有百倍嫁妆财产的土匪大王,不会置办不起。

水银如此,朱砂铅粉难得还有假的不成?

“这可如何是好?我去寻医馆的大夫过来给公子把把脉。”菖蒲着急,若是水银有毒,公子打小用铜镜,恐怕难逃毒性伤身。

“何必兴师动众,水银铅粉,应是常用,久用方才毒入肺腑,京中月月都有大夫请脉,并未诊出问题,想必无虞。”

秦绥之容貌天生姣好,不必铅粉,哥儿装扮也简单,不比女子要梳鬓头,每日用铜镜的时候连一盏茶都不曾有。

而秦府,虽是老世家,却作风清正,自然不会奢侈到朱砂漆墙,倒是躲过一劫,只是想起阿耶时常咳嗽,或许与铜镜相干,信还是须得早日送出去才是。

见蒺藜菖蒲还是一副恹恹的状态,秦绥之叫回来的钱妈妈拆了食盒,将精致的菜肴一一摆在桌面上。

一碟清蒸鲈鱼,一碟八宝鸭,一份乌鸡山药汤伴两个小菜,米饭是放置在木桶里,连带着筷子和碗放在一叠,寨子里大抵都是一起吃的规矩,这四菜一汤,配一碗米饭,四个人吃,怕是吃不完的。

“这饭闻着好香,不比京城里的厨子差。”蒺藜年纪最小,性子跳脱些,知晓公子不欲再提方才的事,改口说起午食的事。

“正是呢。”钱妈妈也感叹,原以为公子入了土匪窝,不说要嫁个肥头大耳的土匪大王,连饭菜估计都入不得口,旁人不晓,她这位伺候公子长大的妈妈还能不知道公子是最最挑食,昨夜见那土匪喂公子吃菜,她害怕公子因为挑嘴不肯吃要惹了那大王不高兴呢。

幸好幸好。

“你们也坐,既然入乡,自当随俗,若是还讲究京城那套规矩,恐怕寨子里的人以为我在摆架子。”秦绥之待身边的人一向好,只是京城里头,哪里不讲规矩,不要说下人和主子一同在桌上吃,就是嫁了人,做了正室,遇上脾气不好的婆婆还得站在一旁伺候着吃饭。

“委屈公子了。”蒺藜说着眼框又泛红。

“没什么委屈,若非周肆救下我等,别说眼下的饭菜,连尸身在何处都不一定。”秦绥之非是忘恩负义之辈,周肆救他的恩情他记着。

“公子这话难不成是甘心做那土匪头子的夫郞不成?”蒺藜瞪大眼睛,虽然周大王是长的不错,可行事粗俗,两人站在一块,不至于说不配,却也有几分格格不入。

他家公子最最看不上话本子那套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怎么这会遇上,转了心思不成。

秦绥之面上并无一般哥儿谈及嫁娶时的羞涩,反像是看破红尘的身外客,“若是救命之恩都当以身相许,只怕我要嫁几个夫君才是。”

且不提他,周肆也并无娶他的意思,留他在山寨,除了放他离开可能会招致朝廷报复外,一定还有别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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