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月黑风高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养神观里的道士丝毫没察觉危险不说,还照惯例几个为首的道长着厨房置办了满桌好菜好肉,等着夜里吃宵夜。

做道士虽然与和尚不一样,不禁酒肉,但外人面前,自然要装的道骨仙风些,如此只有夜里关了道观门,方才无所顾忌。

“钱宝来近些时候给观里投的钱越发少了,只怕咱们眼下满桌子的大鱼大肉也吃不得几天了。”其中一个道士狠咬了一口鸡腿,说道。

道观这些年吃钱宝来的供奉实在不少,但吃惯了肥肉厚酒怎么可能再过回粗茶淡饭的日子,更不提钱这东西,谁又嫌少呢?

“还不是因为祁州出了个黑熊寨,里头的汉子膘肥体壮,剿了不少祁州的凶匪寨子,钱宝来恶事做的多,自然也怕黑熊寨找上门。

要我说,黑熊寨这伙人明明也是帮土匪,偏要充英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便是好事做的再多,百姓买账吗?皇帝买账吗?迟早要叫朝廷派兵蛮子过来剿了。”

“说的不错,不过我看钱宝来一时半刻也奈何他们不得,如此下去,倒霉的还是咱道观,可得想想法子应对。”说钱不够用,自然是假话,但落入各自手里的银子万没有再拿出来的道理,钱宝来不给公账上的钱必然越来越少。

“不妨事,钱宝来贪财害命的时候胆子大,过后却胆小如鼠,等些日子我着人安排一番,找几个鬼神去拜访拜访钱府便是。”

道士么,谁不会几招装神弄鬼的看家本事都不好意思行走江湖,毕竟有钱人见识也不少,轻易被唬了去的,都是些大字不识的平头百姓。

“正该如此,许久不曾重操旧业,我都要手生了。”听这话,几个道士没少用这招数坑蒙拐骗。

不过老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钱宝来就是谋财害命的事干多了,方才要担心鬼神,可若真的有鬼神,钱宝来只怕早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哪还轮的到几个年不过百的道士救命。

“外头是不是有什么响动,怎么听着噼里啪啦的。”有个靠门的道士耳朵尖,听到外头突起的嘈杂声放下手中酒碗,快步开门正巧撞上惊慌失措的小道童过来。

“道长,不好了,柴房走水了。”

“好端端的,如何会走水,是不是你们这群惫懒小子夜里又偷懒了。”说话的道士边斥责小道士,边去柴房查看火势,此刻正值夏季,着了火可不得了。

屋里几个吃酒的道士听到着火,也没兴趣继续酒肉,若是道观真被烧了,损失的可是他们,且屋里放置的金银珠宝还没转移出去,到时一场火将多年积蓄付之一炬,岂非要了他们老命。

说话间,几个道士已经准备回房清点自家财产,若是火势一旦没控制好,也好立马走人。

几个回房的道士不晓得,他们刚做鸟兽四散,便有十来个身着黑衣的汉子翻墙而入,丝毫没惊动道观中人。

除却几个老道士回屋清点财产,余下的道童正在柴火房打水救火,只是夏日天干物燥,又点着的是柴房,哪哪都能烧起来,一桶桶井水灌过去,丝毫不见火势减小不说,夜里还吹起来西风,立刻叫火苗如烟花般四散,向整个道观蔓延。

眼看着火是浇不灭,老道士们再不耽误,立刻叫小道童扔了手里的木桶,赶忙去搬运道观的钱财。

不得不说钱宝来烧杀抢掠样样都干,光是个供奉的养神观,论银两都是一箱箱往外运,瞧着一个大木箱须得三四个道童使力抬出来,便知其中分量,道观里人实在不算多,如此辛苦好几十趟,才堪堪赶在大火烧到院子前将运出最后一个木箱。

几个老道长累的直喘气,正要吩咐道童继续想法子断火时,林子里突然钻出二十来个黑衣大汉,个个都拿着砍刀,为首的恶汉脸上有一道长疤,一看便是做打家劫舍勾搭的土匪头子。

几个老道士还没说话,只见那土匪头子大手一挥,便失去了意识。

道观火足烧了一夜,待至第二日天明,下起了瓢泼大雨才灭了火势,不然只怕山林都要被点燃。

……

鹿鸣府衙门里,钱宝来得了下人通报,听说养神观的小道士过来,以为是那群道士又着人来要钱,正要打发了去,却听管家说养神观昨夜被火烧了,吓得手里的茶杯都没端稳,茶水泼在上好的锦缎上,毁了一块案毡绨布。

这下是不得不见了,来人是道童打扮,该是那些道长身边伺候的小子,脸上身上全是被火烟熏过,又叫雨淋湿,瞧着可怜,但钱宝来更关心道观的道长是不是都烧死了,好歹是他花大价钱供奉许久的真人,平白无故死了从前花的银子岂不是打水漂么。

不想小道士一进门便喊冤求救,只说道观昨夜叫人纵火,原本逃跑的众人又让不知从哪儿跳出来的黑衣大汉抢了,唯有他年岁小,不打眼,藏在树林里逃过一劫,天擦亮,连大雨也顾不得便入城来求救。

“你是说道观的火是人为的。”钱宝来见了哭哭啼啼的小道士,长满横肉的脸上露出凶相,不肖想,敢在钱阎王头上动土的,也只有祁州那群不服管教的土匪蛮子,“是哪家土匪干的好事,可是那黑熊寨的汉子?”

不怪钱宝来头一个往黑熊寨上猜,以他在鹿鸣府行事,不被黑熊寨找上门才是怪事,只是他手头是有兵的,黑熊寨真要犯他,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全身而退,于是两股势力在祁州只是对持,还不曾打过交道,算是给各自方便。

“不、不是,他们自称是毒狼寨的人,烧了道观不够,还抢走了道观里的道长,说是寨子里许久没有开火,要尝尝道士的血肉是不是真的神仙肉,吃了能叫人长生不老。”小道士说到此处,整个人抖的厉害,可见被吓得不轻。

整个祁州,还干吃人勾搭的也就这一家土匪寨子,旁的恶匪是万不敢如此行事。

“毒狼寨?”钱宝来留的两撇胡子一竖,眉头高皱,管事见此叫人先将小道士带了下去。

留的屋内只剩二人,才低声道,“老爷,咱们和毒狼寨断了关系,只怕是那领头的土匪不满意,又晓得养神观是老爷供奉的道观,才做了混账事。”

管事跟在钱宝来身边几十年,没有不晓得事,毒狼寨能在鹿鸣府作威作福,说背后没有人撑腰是不可能的,端看如此猖獗行事鹿鸣府都不见派兵去围剿,敏锐些的都能猜出毒狼寨必然与钱宝来脱不了干系。

可那又如何,不说平头百姓无兵无钱,便是有那血性汉子敢同土匪一拼死活,也要叫钱宝来寻了由头关进地牢,如此几番,整个鹿鸣府哪还有冒头的傻子。

不过天道好轮回,祁州出了个黑熊寨,虽然也是土匪寨子,平头百姓听了只有逃走的份,却在私底下做了不少好事,只有祁州官宦人家和一些有消息渠道的大户知道。

听闻黑熊寨嫉恶如仇,毒狼寨这样的毒瘤若非是离的黑熊寨远了些,早叫那黑熊寨的大当家剿了,钱宝来也听得黑熊寨的名声,晓得里头多善战之士,不想得罪,才在听闻黑熊寨打算收拾毒狼寨之际,利索的和毒狼寨断了干系,不想这群蠢东西不想着逃出祁州,还敢在他头上动土。

“此事不能这么算了。”钱宝来是个锱铢必较的小人,毒狼寨敢如此得罪他,自然要叫这群土匪好看,“去,叫许军将过来,这群恶匪留不得了。”

“是。”

鹿鸣府这场大雨下了三天,秦襄坐在客栈里观雨,前几日该拜访的友人已经拜访了遍,现下只待收网,即可回寨子领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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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府大雨,黑熊岭的天也也不见好,跟着落雨,这几日出去巡逻的兄弟蓑衣斗笠备上,其余汉子都憋在屋里干聊天。

玩骰子之类做赌的行当他们是不敢碰的,哪怕是不耍钱,也不敢私底下做赌局,这点便是燕瑾都不得不佩服。

因为他们这些富贵人家养的私兵,寻常时候也都在值夜的时候耍几把,主人家见了都不说什么,偏这群土匪明明没人看着,竟然不耐玩那些赌坊里的把戏。

只可惜他们不曾问出来,不然就晓得,尚且十二三的大当家为了治一治寨子里汉子喜欢赌钱的习惯,是如何用一盅骰子把全寨子上上下下的汉子都赢了个遍,包括还在位的老当家,当时手里的积蓄被输的一干二净不说,那输急了眼还要继续赌的汉子,输到后来叫人蒙了头赤身裸体围着寨子跑三圈。

被寨子里的娘子郎君看了个新鲜不说,事后大当家还有的是手段收拾。

想想一群虎背熊腰的汉子,寻常便是挨刀流血都没哭,还能笑着和娘子郎君炫耀讨个笑脸,却在那段时日,个个哭的眼睛跟核桃似的。

自那过后,整个寨子的汉子莫说赌,便是骰子也见不得,哪怕新上山的汉子想玩,也叫老人押着,但凡有一个犯戒的,都叫送去给大当家戒赌瘾,听说还有同大当家赌吐了的,醒过来连个赌字都听不得,叫老人笑话好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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