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重新审问高庆,得到了详细的地图,但是密营的布防情况,高庆知道的不多。想来也正常,一个低级的军官,不可能知道太多。
第二日,老鬼去了同官城。一同去的,还有大量的金银货物,以及十五名女子。他们去陈炉打仗,自然不能带着女子和家财。
秦重很担心,金银财帛动人心,会不会有人见财起意?
结果,又被老鬼嫌弃了。
“俺老鬼的东西,刘矬子敢动?他还得派兵,保护的好好的。”
“好吧。”
秦重知道白担心了,人家老鬼后台硬着呢。目前来说,耀州这一块,刘昌祚是最高军事长官,有他保护,谁嫌命长敢来打主意?
石勇伤势未愈,训练土匪的任务,有刘厚完成。秦重闲着没事,和郎宗瑜蹲在墙头上,嘴里嗑着瓜子,瞧一众土匪受训。
训练很简单,最基本的军事动作,布阵,出枪,收枪,讲究团队作战,配合协作。但是,这些土匪一点基础没有,练起来很困难。
“刘叔,他们都是猎户,箭法不错。”
“光是箭法不错,又有甚用?上了战场,死的最快。”
秦重不敢吭气了,这些道理他从小接触,岂会不懂?他想速成,让这帮土匪结成箭阵,快速形成一定战力,结果被刘厚教训了。
枪阵是团队作战,所发挥出的力量,自然是一加一大于二的逻辑。五个小兵组成枪阵,只要运用得当,甚至可以干翻一名将军。
而这种枪阵,才是新兵上战场,最有效的保命手段。
这帮土匪,老鬼原本是看不上的。他什么出身?大宋最精锐的上四军,即便如今颓废,骨子里的骄傲,也是不曾少了半点。
一群土匪在他眼里,基本就是乌合之众。
但是郎宗瑜和王二,让他改变了看法。这二人给他的惊艳,分明不次于他曾经的同袍。只要好好调教一番,绝对都是威震战场的主儿。
瓦砾堆里,也能藏着宝。因此,他和石勇意见相左,非得带着这群土匪,去闯一闯陈炉密营。用他的话说,血里淬一淬,才能见锋芒。
石勇说不过他,只能让刘厚加紧训练,以增强活命的筹码。
“又挨训了吧?笨笨的。”
小禾的声音,从墙头外面传来。秦重一回头,脚下不稳,差点从墙头上掉下去,看得小禾一阵撇嘴,蹦蹦跳跳的往村外去了。
小禾不愿留在同官,所以担任了火头军的工作,这是买菜去了。
郎宗瑜憋了半天,“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笑你个头,要不下去练练?”
“嗯,不笑了,不笑了。”
郎宗瑜强忍住不笑,实在憋得难受,一张脸都涨得通红。
笨笨的,已经成了小禾的口头禅,秦重还无法辩驳,很是无奈。
今天有件大事。
根据高庆的口供,直罗马帮一部分人,就潜藏在同官。这份口供,老鬼通过刘昌祚,已经得到证实,今天就要突击抓捕。
秦重请战,被老鬼教训了一顿,才会无聊至极,蹲在墙头嗑瓜子。
老鬼的理由很简单,在刘昌祚的地盘,用不着自己亲自动手。凡战,必有危险,无论大战小战,都存在着意外和风险,秦重没必要犯险。
不过,郎宗瑜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让禁军去抓捕,有可能会吃亏。因为他跟马帮交过手,也跟禁军交过手,禁军比不上马帮。
气的老鬼翻白眼,狠踢了郎宗瑜一脚,才悻悻出门。
气归气,但郎宗瑜说的不错,刘昌祚的兵不行。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他不能要求所有部队,都能有上四军的战力,那不现实。
为了保险起见,老鬼带着两个老兵,以防万一。
到了上灯时分,老鬼才匆匆赶回,还带着一车装备补给。
“已经确实,战马在陈炉。”
“好。”
老鬼回来一说,众人都兴奋起来。他们这一趟出来,就是为了找马。总算机缘巧合,让秦重找到线索。如今已经确实,那就抢回来。
“刘矬子给了五天,五天后出发。”
这五天时间,是为正受训的土匪争取。虽然时间很短,但已是极限。刘昌祚坐镇耀州,地盘内却藏有神秘武装,他哪还坐的住?
很显然,这部武装神秘、强悍,所图甚大,绝不是寻常山匪。
守臣责任重大。
但若事发,他的罪过也大。
五天时间,转眼而逝。趁着夜色,老鬼秦重等人悄悄出发了。他们担任斥候,先行潜入陈炉,摸清具体情况,为大军提供准确情报。
石勇和小禾,被留在村庄里。
老鬼带队,另有刘厚等四名老兵,加上秦重、郎宗瑜,以及二十五名猫耳寨山匪,分为前后两队,快马奔行,直扑陈炉而去。
六十里地,快马一个时辰。
他们赶到陈炉附近时,天色依然黑沉。估摸时间,大约子时左右。这里离着目标地,还有二十多里,已经不能骑马。
如此庞大的密营,外围不可能没有暗哨。骑马突进,不是明白告诉人家,我来打你了,你做好准备哦?老鬼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秦重,李三王二,我们四人摸进去。”
“是。”
秦重郑重应道,李三王二没经历过,慢了半拍才答应。郎宗瑜一听没他,顿时不干了,这样刺激的大战,怎么能少了他?
“还有俺。”
“刘厚负责接应,你等听他命令行事。”
郎宗瑜第一次上战场,老鬼没有计较他,而是解释了一下。但是,郎宗瑜一心只想战斗,接应对他来说,就像缩头乌龟。
“俺不做接应,俺要冲锋陷阵。”
“敢战场抗命,斩。”
老鬼脸色沉了下来,浑身肃杀的气息,吓得郎宗瑜一哆嗦。秦重连忙一扯郎宗瑜,退到了一边。战场上的老鬼,完全变了一个人。
冷静,肃杀,无情。
郎宗瑜再敢多说,老鬼真能斩了他。
第一次,郎宗瑜感受到了军法的冷酷,他终于明白,自己不再是山匪。敢在军法面前放肆,那是找死。无形中,身上气息多了一丝肃杀。
老鬼瞟了他一眼,不再理会。
“出发。”
说罢,身形一动窜入沉沉夜色,扎眼消失了踪迹。秦重紧跟老鬼,再然后是李三王二。几人皆脚力强劲,即便黑夜,速度也是极快。
几人走后,刘厚开始布置警戒不提。
单说老鬼,平日无酒不欢,倒下就是一滩。但此刻,双眼精光闪烁,脚下行走如风。已四十多岁的人,倒像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儿。
这种人,天生就属于战场,其敏锐警觉,绝非常人可比。
一路行进,老鬼毫不停歇,好像地图就在脑子里。秦重观察着周围,感觉越来越深入大山。隐约天光之下,峰岭连绵无尽。
突然,老鬼停下了脚步,举手向身后示意。王二李三看不懂,但秦重认得手势,连忙止住身形,并示意王二两人趴下不动。
前方,老鬼已经匍匐在地,手脚并用,无声无息向前摸过去。片刻,一声极轻的闷哼传出。想来,暗哨已被老鬼清除。
没收到老鬼讯息,秦重依旧保持不动,紧紧的盯着前方。
片刻之后,又一声闷哼传出。
如此反复,三人跟在老鬼身后,向前缓慢的推进。老鬼选择的路线,根本没有路,而是密实的野林子,脚下磕绊十分难行。
约莫七八里的样子,已经干掉了十几个暗哨,这令李三王二,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们也埋伏野兽,但哪有这般利落精彩。
忽然,眼前一亮,他们穿出了树林,前方已经没有路。
他们立脚之处,正是岩石突兀的峭壁之上。下方,星星点点的灯火,映照出一片偌大的军营,规矩严整,不时有巡逻队走过。
秦重暗吸一口凉气,这个军营规模,可不止五千兵。整齐的房舍,一排排一列列,刀削斧砍一般,道路纵横宛若棋盘。
整座营盘,建在一座山谷之中。目测山谷,起码五里之宽。这还是根据灯火边界猜测,实际如何不得而知,凭目力,看不到太远。
“看见营门的哨兵吗?”
老鬼抬手一指营门,压低声音问道。
“看到。”
“哨兵的装束,与咱们有何不同?”
这句话,却是问李三王二,老鬼没忘记,带着他俩来侦查,总得教点有用的东西。当然,也有考校的意思,不然这一趟不是白来了么?
下方军卒的装束,与禁军无异,若在外面遇到,谁也不会怀疑。服装、铠甲、武器,均是禁军制式,一模一样。
“没什么不同啊。”
李三不太确信,瞪大眼睛的观察。他们俩身上穿的,与老鬼秦重二人,都是一样的禁军装束,其实很好对比。
“帽缨不同。”
王二到底是射手,眼力更好,很快发现了不同。
“不错,的确是帽缨不同。”
大宋尚火德,所以军服、帽缨皆为红色。下方的军卒,军服亦是红色,但帽缨却是黑色。仅帽缨一改,军卒的气质大变。
本是豪迈热烈,无端多出一分诡异和压抑。
“李三。王二听令。”
“在,在。”
俩人还不习惯,对军伍口令之类也陌生,匆忙抱拳答应着。
“干掉两个哨兵,换上他们的帽子站岗,等待来人换岗。”
“啊?”
两人顿时懵了,不知该如何回应。答应吧,两人不知该如何完成;若是不答应吧,又怕犯了军法,一时急得抓耳挠腮。
“小子,教教他们。”
一看他们的怂样,老鬼不耐烦起来。他教徒弟,喜欢一点就通的那种,就如秦重,学武就像天生,甭管多复杂的招式,看一遍就会。
遇到那种笨的,早被老鬼踢一边去了,根本懒得教。老鬼弓起身,慢慢摸去,悬崖边,随之匍匐在地,仔细观察下方的布局。
“其实很简单的。”
秦重开始讲解战术,如何用绳索下崖,如何隐匿身形潜进,如何同时干掉两个哨兵,再如何假冒敌方哨兵,一一详细说了一遍。
“等到来人换岗,我和老鬼会接应你们。”
“好。”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老鬼想知道今夜口令,自己下去擒下哨兵,审问一番就能得到。之所以多此一举,还是为了历练二人。
“都明白了?”
“明白了。”
“行动。”
“是。”
两人包袱里面,有军中专用绳索,轻而坚韧,正是为这种情况而准备。两人手脚麻利,很快寻一颗粗大的老树,将绳索牢牢系住。
对他俩而言,身为山匪,攀岩只是家常便饭。很快,两人先后下去。
借着黑夜掩护,溜边儿往营门靠近。老鬼和秦重,也顺利的下到崖底,慢慢跟在李三两人身后。毕竟两人初次,老鬼还不太放心。
营门两丈多宽,哨兵一边一个,都靠着墙打瞌睡。
王二摸近一人,一手捂嘴,一手匕首抹上了哨兵脖子。动作干净利索,没发出半点声音,哨兵已见了阎王。另一边,毫无所觉。
李三则更大胆,径直走了过去,跟王二相同的动作,一手捂嘴,一手匕首抹上了哨兵脖子。两人轻而易举,干掉了两个哨兵。
老鬼暗暗看着,对此只是撇撇嘴,不以为然。
尸体被掩藏起来,李三两人换了帽子,一本正经地站起岗来。
此时,夜色深沉,正是黎明前最黑暗一刻。当然,这个时候,也是人们睡得最沉,警觉最低的时候。大多夜袭,都是这个时候。
踏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慢慢靠近营门。两个人影,渐渐显得清晰,全副武装,身材魁梧。四人都打起了精神,换岗的人来了。
“口令。”
李三按照秦重所教,见来人靠近,顿时喝叫了一声。
“叫花鸡。”
“这他娘的,都什么口令,天天都是吃的。”
其中一人说出了口令,正要问哨兵回令,却听身旁同伴,一副戏谑的口吻抱怨起口令来。这一息的耽搁,给了李三王二机会。
两人一个跨步,已到了军兵跟前,匕首顶在了他们咽喉。不等他们反应,已经被捂住了嘴。他们来换岗,就这么稀里糊涂,被俘虏了。
这时,老鬼从黑影里窜出来,一手一个扣住了他们脖子,顺势推进了木房之中。木房很小,仅容一人而已,只是执勤时避雨之用。
一下挤进来三人,顿时成了人摞人。
“说吧,今晚的口令是啥吃的?”
“叫花鸡。”
“回令呢?”
“桂花糕。”
“还真他娘的是个吃货。”
轻而易举,口令到手,顺利的令老鬼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