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政工组的大办公室,王祥庆一样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左顾右盼地先跟几个熟人打了招呼,然后提出想要去看看侄子的情况。
但人家对他虽然客气,却不敢泄露太多情况。
只说让他先去里面的组长办公室一趟,齐组长正在等他。
王祥庆也不强求,便依言走到组长办公室前敲了敲门。
听到一声“进来”后,推门进了房里。
只是可惜,才刚叫了声“老齐”,他就不得不又闭上了嘴,奉行起“沉默是金”来。
因为乔万林的舅舅齐组长正坐在办公桌后通电话呢。
最让人感到可气的是,这位齐组长还冲着桌前地上指了指。
那大咧咧的样子,无疑是要他帮着捡起来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啊?
王祥庆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块卡西欧的电子表,带着塑料包装盒,没开封的。
没的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他立刻点头哈腰,躬身去捡。
只是他心里却忍不住暗骂起来。
认为这一定是宁卫民送给齐组长的“孝敬”。
同时,也无比怨恨齐组长跟他摆谱儿,仗势压人。
好在很快,齐组长就挂了电话,并没让他等多久。
不过令人颇感蹊跷的是,齐组长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不言声的先拉开抽屉,从桌面上把他捡起的那块电子表扫进去锁了起来。
至于他摆在桌面上的那条友谊香烟,这位大组长却连碰都没碰,反倒阴沉沉的问他。
“祥庆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听到这打官腔的话,王祥庆心里更想骂娘了。
但为了友好的解决,还是强忍着,笑眯眯的说。
“老齐啊,我侄子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这不是我给他擦屁股来了吗?我替他赔礼道歉好不好?以后我绝对让这孩子老老实实的。还希望你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放他一马?怎么放啊?”
齐组长也笑了,但却是皮笑肉不笑的。
“我是政工组组长,职责所在啊。你侄子上夜班不在岗,开了客房看着电视,又吃又喝又赌的,这问题还不严重啊?你的意思让我包庇他?藏污纳垢?”
“言重了,言重了。这谈不上啊。孩子冤枉,他不就……”
王祥庆说着说着,口气中已经带出了些许气愤。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顿了一下,又缓和了下来。
“老齐,这里头怎么回事,我真不想多说什么了。就求你看我面儿上,大事化小行不行?我保证,我侄子以后老老实实的,绝不会有下一次……”
“嘿嘿,我真的很想给你这个面子。可谁能体谅我的苦衷啊?你瞧瞧我这摊子事,方方面面都得管到了,店面卸货、防火防盗、早退迟到、职工操守、职业规范、五讲四美三热爱。什么都是我的责任……”
而齐组长的揶揄,终于激得王祥庆有点耐不住火儿了,很不耐烦地插口。
“老齐,你别打岔,工作嘛,繁杂是难免的。咱们谁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你也用不着跟我报流水账。咱都挺忙的,抓紧时间,说点有用的行不行?”
可没想到,虽然他本意是想尽快切入实际,但事与愿违。
齐组长的态度居然更冷淡了。
索性大咧咧的靠在了椅子背儿上,自顾自点燃一根烟,把一口烟雾喷了过来。
“哎,你怎么能这么说哪。我这是告诉你我的难处啊!这么多事儿我来顶着,关键是还容易犯小人。要是真有那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的王八蛋背后告我的黑状,我冤不冤?我可不想落人以口实,说我徇私舞弊。”
王祥庆心里不禁猛地一惊,觉着这似乎是话里有话啊……
但他想了想,还是无法确信自己的事儿漏了,于是强装镇定。
“这怎么话说的啊?老齐,咱俩可是一块进店的。你还不相信我吗?我王祥庆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你帮我个忙,我只有感谢你的,绝不会……”
可他猝不及防,齐组长骤然发难。
“去你妈的吧!别在这儿跟我装孙子了!我当然知道你了,你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阴险小人!”
不用说,雷霆一样的怒骂,整个把王祥庆给骂懵了。
“你……你怎么骂人啊你?”
可齐组长是彻底火了,脾气发作,又怒喝一声。
“骂你?骂你是轻的,就冲你干的下作事儿,老子恨不得抽你一大嘴巴!”
“王祥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别以为你的龌龊行径,别人不知道。你不就想接老钱的岗位嘛。你要有种,你明着来跟我争呀。”
“写匿名信,你算是个什么玩意?我老齐看不起你,现在我就明告诉你,今天咱俩得好好算算账!”
王祥庆顿时语塞,他惊讶又尴尬,下意识的把头扭向一边。
稍停,又扭了回来,果断矢口否认。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也不跟你一般见识。行,你不是要执法如山嘛,那你就看着办。我不替我侄子说情了,我去跟领导谈啊。算我怕你,行了吧?”
不用说,既然已经撕破脸了。
心虚的王祥庆不愿直面齐组长的怒火,选择了拿着他的烟仓皇离去。
可惜他来得走不得了。
那是齐组长的一个徒弟,绝对的亲信。
仅仅只用手一拦,就把他“请”回去了。
王祥庆当然又急又气,赶紧调整好了体态,高声喊道,“你们想干嘛?!还想限制我自由怎么着!”
随后冲着齐组长又喊,“姓齐的,你这儿是土匪窝子啊!”
哪知他不叫还好,这一叫齐组长更是搂不住火儿了,直接上手。
“你个灰孙子!”
冲上去抡圆了“啪”的就是一大耳切子,煽得王祥庆差点原地转了一三百六十度的圈儿。
要不是站门口的人一个劲儿地劝,“师傅,师傅,您可千万别冲动。跟他犯不上……”
那说不准,脾气火爆的齐组长已经抄在手里的那一个烟缸,就要奔王祥庆的脑袋上砸去了。
但这可并不算完,齐组长撇了撇嘴巴,喘着粗气镇定了一下,用手指着王祥庆的鼻子又喝到。
“王祥庆,今儿老子就让你明白明白,在这重文门旅馆的一亩三分地,究竟谁说了算!想走?行啊,过来!先在你的罪状上签了字,我就放你走。随便你找谁告状去……”
捂着“胖”起来的脸,王祥庆眼里饱含恐惧,几近悲愤欲绝。
“我……我有什么罪状?”
而齐组长则“大义凛然”的宣告。
“你呀,你是宁卫民和王小北的靠山啊。他们俩在夜班儿吃喝、打牌、脱岗,屡犯不禁,不就仗了你的势吗?”
“你还屡次三番干扰我们政工组的工作,登门说情,不惜以后勤、劳保供给暗示胁迫。”
“我“现在正式告诉你,我们政工组不怕你在工作上再难为我们了,因为我们已经有了你收受宁卫民礼物,最直接的证据了。”
“我刚才收在抽屉里的电子表,就是宁卫民昨天刚送你的,我们昨天当夜从你办公室取出来的物证。而且你的侄子王小南因为看了羡慕,昨天夜里还曾经勒索宁卫民,要求也送他一只。”
“对了,得提醒你一句,这都是写在交代材料里的,无论是宁卫民,还是王小南都已经签过字了。还有,那电子表包装盒上,不是留有你和宁卫民的指纹嘛,容不得你狡辩啦。”
这故事编的简直就是黑白颠倒啊,王祥庆岂能不怒?
他被气得脸都快成紫的了,这才明白刚才他去捡东西,全是齐组长有意的设计陷害。
“你放屁你!凭这么简单的陷阱,你就想屈打成招?呸,美得你。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啊?老子不认这个账,我要找书记,我要找服务局告你……”
但王祥庆可没想到,齐组长早预料到这一点了,而且根本不怕他不认。
冷笑中的几句话简直让他差点吐血。
“不认,没关系啊。想去找服务局是吗?一起去啊。”
“忘了告诉你了,我认为咱们旅馆每年节假日福利的账目,水果、粮油什么的,太过含糊不清。”
“还有我们政工组、洗衣房、工程部、职工餐厅,好像去年换新制服,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啊,数量和质量都比以往差了不少呢。”
“这两天局里该派彻查组下来了吧?正好,除了前台账目,也让他们查查你后勤的账,你觉得怎么样?”
王祥庆只觉得顿时脑袋“嗡”的一声,成了一片茫然。
他于极度的惊骇里,已经再无什么反抗的念头,只是非常希望这是一场梦。
当然,他也会忍不住去想。
这姓齐的,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么隐秘的事儿?